行了,易文贇,你可以回去準備棺材了。
看得出來,老韓是個講究人,大權在手,要殺你之前,還準備好了光明正大的罪名。
屹立在雄州北門城樓,甕城、敵臺、角樓、女牆、雉垛經過修繕,有的地方泥水還沒有乾透,但厚重的磚石質感,能讓人稍稍心安。
僅僅是“稍稍心安”而已。
進駐雄州之初,韓通就意識到了,最大的危機並非城池堅固與否、高大與否,而在於——人!
雄州的老百姓,不,淮南的老百姓,未必待見南唐,但肯定痛恨後周。
在淮南失守之前,即便老百姓處於“暫時坐穩了奴隸地位”的狀態,尚不用擔心兵亂,周軍進犯之後,老百姓則是進入了“想做奴隸而不得”的狀態。
倆字,更慘!
“雄州,孤城也……”
韓通平靜又堅定地說出這句話,真正打起來,如果不威逼利誘,城中百姓會幫忙嗎?一旦老百姓知道,攻城的曾經也是後周軍隊,他們會怎麼想?
看著遠處正在挖溝引水的老百姓,韓通心底湧起一股悲涼,連年混戰,倒黴的始終是社會底層大眾。
諷刺的是,佔據城池之人,不管是南唐、亦或是後周,出發點都是“保護百姓”!既然如此,咱們不打了,好嗎?
當然不行。
韓通只是一名古代武將,他有可圈可點之處,但眼界、思想遠不可能超越時代侷限性。
“本將駕馭六千之眾,足矣!”
高懷德,你來吧!
高懷德沒有讓韓通失望,一天之後,十月初七,也就是“銅城絞肉機”正式運作的同一天,四萬宋軍接近了雄州西北,遠遠看去,如同一條蜿蜒的惡龍攪動大地,塵土飛揚。
雄州中軍衙署,氣氛肅穆沉悶,何徽、樊愛能一聲不吭,靜等著韓通釋出命令,卻不難看出來,兩人臉上浮現出焦慮。
大戰在即,武將也是人,也會緊張,更何況,斥候來報,攻打雄州的是大將高懷德,距離城池不足十里!
而韓通,仍舊一身常服,伏在桌案上寫東西。
少頃,斥候再報——
“主帥,叛軍距城池五里!”
韓通執筆的手一頓,頭也不抬,說道:“城外壕溝注水,全部人員撤回!”
斥候領命而去,何徽、樊愛能終於忍耐不住,近前請戰。
“主帥,屬下請命,立即奔赴外城應敵!”
韓通終於寫完了,從容地將信裝起來,說道:“莫急,我等同去。”
“主帥,你安坐衙署,指揮排程即可。”
韓通微微一笑,不作回答,一轉身,喚來貼身侍衛,嚴肅交代:“從南門出去,把信送到揚州,親手交給戴興。”
戴興,汴梁(開封)人,廣陵行軍副都部署,兼領揚州侍衛步軍都虞侯,韓通的第一部將。
戴興是韓通帶來的,是一張底牌。
初到揚州之後,韓通就要求戴興低調,一直到自己掌握了揚州戍衛之權後,戴興才進入侍衛親軍的隊伍,又到自己來到雄州之前,才將他提拔為副都部署。
貼身侍衛領命而去,韓通緩緩走向木架,一整套鎧甲安靜地、充滿期待地立著。
韓通凝視著,彷彿對面的不是銅鐵之物,而是自己相濡以沫的愛人。
《唐六典》記載“甲冑之制有十三”,包括明光甲、光要甲、山紋甲、鳥鎚甲等,但這種分類,主要意義在於闡明典型特徵或製作工藝,不能簡單地視為“制式鎧甲”,畢竟,從實戰角度說,盔甲還要與人的身材、兵種等向匹配。
韓通的這副甲冑,是北征契丹的時候郭榮賞賜的,明光鎧的底子,前胸、後背是兩塊銅甲板,還是“出廠設定”,其餘部分,包括披膊、腿裙、吊腿、脛甲、護腹、護臂、皮帶等,已經幾經修復。
一雙佈滿老繭的大手,輕輕地落在甲冑之上,斑斑血跡,已經隨著時間延長,浸透甲冑之上,變成黑褐色的斑斑點點。
銅甲片上,也佈滿了刀痕、箭坑,看到這些印記,韓通就能精準地想起來,是在那一場戰鬥中、遇到了怎樣的危險。
“晉王爺,韓通至死忠於大周,願聖主在天庇護!”
公元954年,韓通正式調入郭榮麾下,彼時,郭榮榮升開封府尹,加封晉王爵位。
穿戴齊整,腰懸長劍,韓通猛然轉身,大踏步走出中軍衙署,何徽、樊愛能兩名副將緊緊跟上。
“主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