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津眉梢微挑,毫不在意:“我又未中飽私囊,貪拿一分一毫。”
不知道是不是這番無所謂的姿態惹惱了陛下,他霎時間面色一沉,絲絲怒意漫上眸中:“身為皇子,你不懂得為國分憂,不知體恤百姓,朕要你何用?”
樓津一頓,抬目而視,似是沒想到被罵的這番激烈,他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垂首斂好神色。
聖上不再去看這個從小到大受過他無數讚譽的兒子,只閉上眼睛呼吸起伏:“回你府中禁足思過,什麼時候知錯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樓津扭頭就走。
身後一道聲音又追出來:“——站住!”
欲跨臺階的腳一停,他轉身去看,只見天子開口:“禮儀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樓津轉身,平聲道:“兒臣謹遵聖意。”
他的身影消失在明晃晃的大殿中,長長的金水橋上影子滑過,不一會就消失在視線之內。
聖上閉了閉眼,他想,他真是老了。
朝中無秘事,不到一日,二皇子賑災與三皇子禁足的訊息就傳的人盡皆知,二皇子已快馬加鞭駛向東辰,而三皇子閉門謝客,眾人只能隔著那高高的大門窺探,估量沉思著。
而現在,引得眾人無限猜測的樓津,正躺在樹下一張軟塌上,院中植了銀杏,枝繁葉茂亭亭如蓋,不遠處自涼亭中流水潺潺,清水從簷上下落間帶來絲絲涼意,身旁人端著一份蔗汁澆櫻桃,刨冰打底加乳酪,新摘出來的櫻桃擱置在一層雪白綿密的冰沙上,又加蔗汁澆上,晶瑩亮意與殷紅秀麗的果實相映,絲絲白汽升至空中,味與色俱是滿足。
謝淵玉用勺子舀了兩顆,連帶著沙沙的刨冰送到樓津唇邊,對方連身都未起,依舊四平八穩地靠在軟塌上,只懶懶張嘴含住,末了嚼嚼嚼之後‘噗’地吐出果核,像是幼童投擲的石子,直直落在一米開外的草地上。
謝淵玉笑意微僵,怎麼能這麼糙?到口中的就這樣直接唾出來?
他又舀了勺櫻桃餵過去,笑意和煦:“殿下再努力些,果核就能落到門外市集去了。”
院中離市集還隔著三道門兩道牆,如此遠的距離,連人聲都聽不到,他這樣說分明就是故意。
樓津知道,謝淵玉是看不慣了。
到底是大家族出身,從小一言一行都有人教,禮儀舉止無可挑剔,養成了謝淵玉有些龜毛的個性,什麼吃食物之前一定要淨手,每日至少換兩套衣服,偏生兩套顏色還一樣,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區別。
樓津口中刨冰融化,冰涼沁甜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他舌尖一抿擠出果肉,又張嘴吐得老遠,末了才開口:“看不慣就別瞧,聖上泥腿子出生我也是泥腿子出生,比不上謝公子溫文爾雅。”
他又瞧了一眼謝淵玉,忽的揚了揚唇,手勾住對方腰帶一下一下摩挲著:“口水都吃過還嫌棄這,你和我親的嘖嘖作響的時候記不得了?要是記不清,我幫你回憶回憶。”
謝淵玉從他手中抽出腰帶,臉上帶著溫柔笑意:“殿下童心未泯,真似孩童手中的竹槍。”
竹槍是民間幼童的玩具,兩截粗細不一的竹子塞在一起,中間空的地方放上一個小石子,只需沿著一頭吹氣,另一頭小石子便擲出,有時能飛得很遠。
樓津臉色一沉,旋即陰惻惻地開口:“小心我朝著你吐!”
謝淵玉又舀了一大勺往他嘴裡塞去,刨冰外加乳酪堆在勺子裡似小山,樓津咯吱咯吱地嚼,一邊咬一邊盯著謝淵玉,忽然又坐起,攥住對方衣領把人拽到跟前,冷冰冰的舌頭竄到口中,掃蕩一圈後收回,臉上帶著微微得意:“冰死你!”
口腔驟冷之後是甜味,有些甘蔗的餘韻,謝淵玉微微勾了勾唇,餘下的已是化了幾分,底下浸出透明的液體,舀一勺送到嘴中,甘甜微酸。
斑駁光影從葉與葉的間隙篩出,一晃三日,皆是豔陽天,蟬鳴樹梢,翠葉浮動。
早膳過後廚房託人問話,問午膳想吃什麼,樓津每次都說隨意,等到午膳送過來後吃了幾口放下筷子,對著謝淵玉道:“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說完後邁著步子離開,青天白日的往房中一窩,徒留謝淵玉和謝哲睿面面相覷。
謝哲睿看著樓津動過的筷子,輕聲道:“三殿下是不是吃的越來越少了?”
自從樓津被禁足後他們也未出去,幾人一同用膳,之前樓津還能吃一些,這幾頓明顯見少,剩了一大桌子。
謝淵玉只為謝哲睿夾了一筷子菜:“阿景好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