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姬送屈襄離開,整整一夜未眠,清晨起身,滿臉的憔悴遮掩不住。
她坐在席上,對著面前的簡牘。自從屈襄不來之後,她擺弄的東西從那些金玉首飾,變成了面前的各種簡牘。
她枯坐了好久,想起自己和蘇己的那些恩恩怨怨。如果她當初沒有為巴姬出頭的話,那麼兩人的交情還算可以,畢竟兩人沒有深交,但也沒有怨懟,可是那次她為巴姬出頭的時候,明明白白說了蘇己和巴姬的身邊之差,如同天塹。話語裡是濃厚的譏諷之意。
這已經是把人往死裡得罪了。
但是那時候,她也不知道夫主的意思是要娶蘇己為正室。何況蘇國已滅,巴國還在。她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全都是真的。只不過蘇己聽了,會心裡發怒。
蘇己一直是溫溫吞吞的性子,哪怕是對最卑賤的賤隸,也未曾有過半點厲色。偏偏她那一番話,就讓蘇己大怒,直接一狀告到了夫主那裡,讓她被關了起來,不準踏足外面半步。
此事看似是過去了,但廖姬總覺得,那一次,她把蘇己得罪的太厲害了。
蘇己此人看似平和,其實最是計較不過。只是平日裡看不出來罷了。若是讓她做了正室,恐怕自己的日子會不好過。不僅僅不好過,會連孩子的日子一樣的不好。
廖姬在屈襄身邊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他對那個側室格外寵愛,幾乎都是差不多的,當年主母在世的時候,憑藉著正室的身份還有嫡長子,才得了屈襄尊重。但那也僅僅是尊重而已。這個男人,十幾年來,心裡除了國事和家族之外,幾乎再也尋找不到別的東西。至於女子,半點也算不上。
若是一直這麼下去,也不算甚麼,畢竟十幾年都會這麼過來了。但是屈襄在這個時候,竟然發起了少年狂,對一個只比自己長子大幾歲的年輕女子生了愛慕,這也罷了,不僅有愛慕,竟然還想要娶那女子為正妻,甚至連女子的出身也不顧及了。
果然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一個德行。見到貌美的女子,甚麼禮法,全都能丟到腦後去。
廖姬越想,面色越沉,過了好會,她站起來,“準備禮物,我出去一趟。”
說著,她令人備車。路過中庭的時候,見到了屈眳。屈眳已經完全長成一個成人了,哪怕還沒有到及冠的年歲,但是身量已經長得比屈襄還要高,舉手投足間,氣勢已顯現。
“少主。”廖姬見到屈眳,向後退了一步行禮。
“庶母。”屈眳看了一眼廖姬準備出門的架勢,“庶母這是要出去?”
楚人並不限制女子出行,就算已經嫁人,想要出門,也是十分自由。
“正是。婢子打算去拜訪蘇己。”說到這裡,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夫主想要娶蘇己為正室,婢子以前愚昧無知,言語之中得罪過蘇己,想要親自去拜見她。”
屈眳的臉色變了一瞬,很快他穩住自己的情緒,“庶母說,父親想要娶蘇己?”
“嗯,婢子昨夜看到夫主似乎是有這個意思。”廖姬看到屈眳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少主面色不好,可是身體不適?”
屈眳搖搖頭,“無事,多謝庶母。”
說完,他直接對廖姬一拜。
等廖姬走後,屈眳面上那點禮節性的笑,一下全都消失。他站在一大片的陰影裡,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半夏今日並不在家裡,廖姬一去撲了個空。不過她府邸上其他人都知道廖姬和半夏的恩怨。畢竟當初她和巴姬兩個披髮光足過來請罪,事還挺大。記得的人多,也很正常。
廖姬等了一會,下面的人待她,沒有失禮之處,但也沒任何周到的地方。只能說一般而已。
“廖姬還是先回去吧,主人現在還在渚宮,不到傍晚是不會回來的,不如廖姬下次派人過來先行告知之後,再過來?”
一個少年站在竹簾外。
廖姬知道那個少年,他是蘇己身邊的一個貼身近侍。話語說的恭謹,其實就是在諷刺她不知禮儀,不告而來。
廖姬受了外面少年的一頓暗諷,臉上不好看。但她畢竟是過來結交,而不是把人得罪的更加厲害。
她等了一會,見人是真的不到傍晚的時候不回來。留下送來的那些禮物之後離開了。
車上,廖姬沒了之前的笑容,冰冰冷冷,她坐在車裡,閉上眼睛,小做休憩,來恢復之前等待耗費的體力。
突然腦子裡閃現過屈眳和她說話時候,那突然變化的臉色。
廖姬猛地睜開眼,那時候她說了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