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他,除了他的父皇,他便是這個世上身份最為尊貴的男兒,懷有仁慈之心是好事,可太過感情用事,便會被人認為是一種軟弱,軟弱的人,又如何能坐穩那龍椅之上,俯瞰天下,守住啟南的千秋大業,萬代江山。母親甚至偶爾會摸著我的小腦袋感慨,“倒是虹兒,此般不安生,皮得像個男孩子,若是桀兒也能像虹兒這樣頑劣一些,本宮卻還更感欣慰呢。”
那些年啟南為了擴大疆土,總是征戰不休,接臨的幾個小族落均被啟南攻佔下來,年年勝仗,國勢日趨強大。一次戰事後,父皇大喜,宴請了群臣百官,諸皇子皆上前恭賀,唯有他,中途默默的退出了宴殿,我好奇,便也追著他一路跑了出去,只見他立身在玉心湖前,一樽古琴,空對良宵嬋月,彈奏出分外感傷卻極美的調子。
我跑了過去,他發現了我,停了下來,笑著將我抱起身,一如既往,親了親我的臉蛋,寵溺不已。我囔著道是也想學習他奏的那首曲子,他拿我沒辦法,將我的小胖手擱置在琴絃之上,他告訴我,這首曲調的名字叫做“送魂曲”,他希望,那些在戰亂中死去的人們,魂魄能聽到他的琴聲而得以安息,去到彼岸……我年幼不懂事,問他,那些都是我們的敵人,死了不是更好,他聽罷,含笑撫摸著我的髮辮,說,生命不論貴賤敵我,不過立場不同罷了,為兄今日教你彈奏這首“送魂曲”,希望我虹兒將來長大,能心若明水,悲天憫人……
“歸去歸兮,化塵土兮,隨風逝兮,入輪迴兮……”
此刻月色如舊,卻轉眼已是十年。
我對月空彈,恍然想著從前,想著沂桀,心裡嘆息不停,隱隱痛著。這些日子總聽到被抓去的男丁被北府軍虐待而死的訊息,沂桀下令不準家屬領屍,遂將屍骨埋於塹山之下,用作桐樹的肥料。很多年邁的老人因此在大廠外哭得肝腸寸斷,而送來作為軍妓的姑娘們,活著的,亦所剩無幾,一時間悲雲籠罩,這裡的天空,仍是不肯放晴的陰霾。我懷著心思幽幽彈著這首十年前沂桀教給我的送魂曲,不知可否減輕他的罪孽,使得那些枉死的人,能去到彼岸,享得一份安寧。
我聽到了腳步聲,正往這園子裡靠近。我知道是沂桀。一早打探好了,為慶祝短短十日內造好百架戰車,今夜他會與將士們在草原篝火前把酒痛飲一番,而後回到他的營帳,必經這院子,而後這一切,趙永之已為我安排妥當。
沂桀果然被我的琴聲給吸引,頓在那兒片刻的身影,慢慢朝著我的這頭走來,待到他走近了,我起來向他欠了一□子,“參見宣王陛下。”
“原來是你在這裡彈琴。”沂桀伸手指著我晃了兩晃,聽口氣,幾分醉意那是有的,我答,“不過是即興而作,別擾了宣王的雅興才好。”
他笑了笑,“怎算是打擾,你彈得不錯,繼續。本王還想再聽下去。”他喚人來為他搬來了座椅,我心絃顫動,一面念著那曲調,一面撥弄著琴絃,我知道自己彈得不算好,十歲那年沂丞請來教我古琴的師傅頭一天就直白的說我沒天賦,哪怕我努力過卻也只學了個半調子,可今日,他卻說,彈得不錯,我心裡冒出些許欣慰,就算他記不得從前……藕斷絲連,也總是有希望的。
“這琴藝是誰教你的,不是家貧麼,父母竟也有閒銀子教你這些。”他啜飲著剛沏好的茶,口吻雲淡風輕。
“是。”我點了點頭,“家裡雖窮,可哥哥卻是父母細心栽培的,這首送魂曲,正是由他所教,我哥哥,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我看著他目光閃動。
“溫柔?”沂桀挑了一下眉,“男人太過溫柔可不就成了廢物。”
我的心猛地蜇痛,面上還凝著那猶有希望的淡笑,接著說下去,“哥哥離開後,我把他忘了,直到再記起時,我才慢慢摸索著記憶,重新彈奏了這首送魂曲,那時真是萬分欣喜,總覺得哥哥又回到了我身邊,後來,就不彈了,因為每次想起哥哥,心就很痛,其實他始終不曾在我身邊,我所能依戀的,不過是個念想。”
“作為女子,能依靠的只能是父兄和丈夫,可惜……”他怪笑了一下,看著我,眼裡滿是鄙夷,“你長得這般醜陋,天下怕是沒有男子願意娶你,也只能在此孤老終身了。”
我微笑不做言語,今日月華尚好,他大概嫌棄月光照在我這樣的容貌上也是白白枉費,不願多看我一眼,繼而轉過了目光,我輕撫著琴絃,低低的問,“宣王陛下,可有難以忘懷的人與事呢?”
他隨我的提問,輕蹙起了眉頭,大概很久後,聽見他低沉的嗓音道,“某天一覺醒來,腦袋裡空白得厲害,選擇前來征戰沙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