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燕王深夜來訪並不驚訝; 矮几對面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
燕王盤腿坐在道衍對面,一口乾了那茶,道:“太子病逝了。”
“阿彌陀佛!”道衍低聲宣佛號,嘆道:“太子殿下無真龍之相; 老衲早已悉知,只未料到去了這樣急。”
“依大師所見,現在當如何?”
道衍沒有回答燕王的問題,反而問他:“王妃可有高見?”
“出來的急,沒有問。”燕王對道衍很少說假話,他有些不解:“大師對王妃好似十分關注。”
“阿彌陀佛……”道衍再宣佛號; 笑道:“天下之人; 有王佐之才者; 老衲平生所見兩人,一為王妃。王妃之能; 非區區內宅府務,甚至經營草原。王妃之才; 王爺不可小覷。”
“大師所說,本王亦有體會。只王妃至情至性之人,恐不贊成大師的做法。本王以往倒沒看出大師對王妃亦如此推崇; 她既有此才,大師難道不怕嗎?”燕王問道。若王妃真有所謂王佐之才,那她佐的一定也是朱允熥; 那個她一手教養大的孩子,正統、名正言順。和道衍的想法是兩個極端,道衍怎麼會在自己面前為王妃說好話。
道衍神秘一笑,道:“殊途同歸。”
見道衍不說,燕王也不再問了。這些年燕王聽道衍的建議,從未納妾置婢,一直守著王妃過活。年輕時候還有不忿之意,到了現在也覺出少年夫妻老來伴的好處。男女之間□□的確迷人,可這膚淺的愉悅和王妃帶來的家庭溫暖、真金白銀乃至朝堂助力相比不值一提。道衍也說了,王妃至情至性,對朱允熥的感情是感情,這麼多年的夫妻之情難道不是感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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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回想自王妃嫁給他之後,總是以情動人,先得母后歡心,再得父皇重視,他也慢慢改變在父皇心中地位。情之一字,有大用。
“大師還未替本王解惑,而今當如何?”燕王把話題轉回來。
道衍起身,去書桌那裡寫了一張紙條塞在錦囊裡,拿過來遞給燕王。“待王爺問過王妃之後,再拆此錦囊,一切就明白了。”
燕王接過,告辭回府。
燕王一路上不是沒有想過先拆開看看,可自古文人謀臣都愛做這些故弄玄虛之事,若真有什麼天機在裡面,自己提前開啟,豈不壞事。反正問王妃的意見最遲明天早上,錦囊已經在自己懷裡裝著,遲幾個時辰不礙事。
第二天一早,用過早飯,燕王打發了幾個在身邊的孩子,揮退下人,皺眉道:“昨夜一晚沒睡好,太子病逝,我等藩王當如何應對?”
“當真是,怪我昨晚睡得太熟,瞧這黑眼圈,我去找個雞蛋滾一滾。”柳娘撫摸他眼下靑黑,緊張得張羅。
“別忙啦,老白菜梆子,黑就黑吧。”燕王問道:“依你之見,我們當如何應對。”
“朝廷大事不急這一時半刻。”柳娘高聲招呼下人送上煮好的雞蛋,回身道:“王爺當這張俊臉是自己的,這是我的,我不不許你糟蹋。”
燕王噗嗤一笑,自己這王妃啊,幾十年了,還是總能逗笑自己。
燕王緊張的情緒驟然放鬆,笑道:“是,是,小王就靠這張俊臉吃飯了,多謝王妃娘娘垂青。”
不一會兒廚房送來白煮蛋,柳娘坐在軟榻上,讓燕王把頭靠在她腿上,慢慢給他拿雞蛋滾臉。
“我與太子殿下並沒有多深的交情,可他就這麼壯年而逝,心中還是忍不住悵然。”燕王閉著眼睛聽她說話,只聽她輕嘆一聲道:“太子仁厚,即便有姐姐的死隔在中間,也無可否認殿下寬仁友愛,年輕時候我脾氣火爆,也虧得殿下包容。”
“你而今也很年輕。”燕王已經學會抓重點了。
柳娘輕笑,“父皇開國之初就立了武選法,前些年又立了宗法,太子殿下是嫡子,他不幸往生,繼位的當是嫡子嫡孫才是。父皇素來看中太子殿下一支,連太子庶長子都在宮中頗有臉面。王爺已定了做藩王,咱們就安心做藩王,朝中風雲不必理會。秦王殿下、晉王殿下為人爽直,就是開始有不滿,日後也會想通的。”
燕王嗤之以鼻,他二哥和三哥,那脾氣能用爽直來形容嗎?父皇真的跳過兒子,直接把皇位傳給孫子,他們倆保證造反。就是自己也覺得不忿,他們小時隨著父皇南征北戰,長大鎮守藩地,為大明拋頭顱灑熱血,難道就比不上會投胎嗎?都是父皇的子嗣,誰比誰又差了?皇孫一輩和父皇的血脈更遠,皇孫能上位,他們更有資格!
“你真是這樣想的?”燕王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