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她其實和我是一樣的?
“還認不出嗎?”她在他的身後輕輕細細地問。
“我肯定認得!”他連忙說,裝模作樣地皺起眉,向她示弱,“可這麼難的字你得多寫兩回才行!”
第三回她寫得更慢了,男孩的心思卻全沒在筆畫上,當心思跟隨她的指尖慢悠悠地走,覺得整個自己都化成了一泓池水,而她在水面上輕撥,指尖點出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陌生又微妙的盪漾,蔓延到他四肢百骸,美得他骨頭髮酥,心口癢絲絲的,他閉眼凝神,只想要記住這似曾相識的親近,百里香的芬芳從他身畔襲來,如晨風拂過時的爽朗,丁點清苦淺淺繞在新鮮上,讓人忘卻憂愁的香味——淺嘗輒止的愉悅過後復又無所適從的年少啊!被壓抑在未明處的天性趁隙掙脫,像是不經意間發出的一抹新芽,汲取知覺裡殘存未褪的意想,追念似的回味,倏然生出了別於過往的期望。
“你再寫一次吧,”他迷迷糊糊地說,“再寫一次我就認出來了……”
他迷迷糊糊的語調裡透著別有用心的狡黠,偷偷含了塊糖似的鬼祟,她終於覺出他原來是在耍她。
“呸!你個賴皮鬼!”她惱羞成怒,“真是個傻瓜!不和你玩了!”
他還沒從她衝口而出的土話裡回過味來,就被她使勁往前一推。他猝不及防,一頭撲進水池,口裡先灌了半嘴的沙。慌亂中只聽水花聲和馬兒受驚的嘶鳴在他耳邊攪成爛泥似的一團,鼻子裡嗆到了水,嗓子眼辣辣地疼。
等到他水淋淋地爬出池子,她早跑遠了,出水時掠過的涼風刺得他全身一顫,他竟忘了氣惱,視線裡還落著她輕捷的遠影,像只山岩間跳躍的小瞪羚,不識貴賤,不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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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花 開 。。。
“鱷魚棲入聖湖,好過藏身尼羅河中,即令浮如朽木隱匿真身,仍兇險可循!因它終歸是要跳出來撲騰幾下的,不為獵物,便為後代。”
尊敬的神前第一祭司哈普塞那布大人,站在他家中庭廊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曼赫普瑞尚不能明其深意。那是在先王離世的第七年,這位大人由至乘之地轉上朝堂,舍神職,掌俗務,以首輔之尊輔佐兩陛下總管南北兩地。儘管都知道這次榮升應該是告老的前奏,但在大祭司步出西塔門之日,慶賀聲中惟見漫天花瓣飛舞,又有誰能看得清去路?那時他從孟菲斯回到都城不久,記得是在收穫季的第二個月,父親大人,御醫總管曼涅託大人,以及這位首輔大人,都聚在他家中庭,相互品評北地莊園新近送到的佳釀,為下一年的歐佩特節甄選貢品。他剛一踏入院門,就給御醫大人一眼揪住。
想是酒力所致,御醫大人竟樂呵呵地衝他招手,好像他還是那個想要偷酒喝的八歲男孩,等他走到跟前,這位大人微仰起臉朝他看,眼中霎時閃過一絲困惑,像是才發現他又長了八歲。
他向大人們一一行禮,父親皺眉道:“這時候就給打發回來,你又惹了什麼麻煩?”
他連忙解釋,說回來換身便服就走,還要到對岸的幾個村呈遞公文。
父親大人仍是不悅:“跑腿的活也讓你幹,定是惹事了!”
御醫取過他帶回的公文翻看,瞧醫官大人興致勃勃的樣子,果然是被隔絕在朝堂外很久了。首輔大人則冷眼旁觀,一臉瞭然於心的淡漠,隨後目光調轉,瞅住他笑道:“我依稀記得小少爺與法老是同一年出生的,今年也是十六歲吧?”
他恭恭敬敬傾身應道:“還差兩個月就滿了,大人,生日在收穫季末月的第十天。”
“那比法老還小了數月,”首輔大人上下端詳他,頗是讚許的神氣,又問:“不知小少爺給安排在何處當差?”
“他剛由卜塔之城調回都城駐防,”父親大人替他答道,“暫且在文書總管身邊擔當侍衛,只等選入親衛隊中繼續為王家效力。”
“子承父業,理當如此。”首輔大人淡淡說道,“不過為法老挑選親隨一事,貌似陛下還未有打算,我以為至少在法老從庫什返回以前,此事尚不會有眉目。”
“確實是不好說啊!”御醫大人冷冷接過道,“看起來那位陛下倒是先要為她自己招募一支親衛隊!”
他說著便將紙草文卷呈與父親大人,略一指點,只聽父親壓低聲調,斷斷續續地念道:
“……而今正處輝煌時代的黎明……主神決意創造一位女王統治兩地……聽見主神如此願望,圖特神建議主神,讓阿赫摩斯王后來孕育這個孩子……她能夠成為偉大女王的母親,養育主神所希望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