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晏的詞,沒有東坡“亂石穿空,驚濤拍岸”的氣勢,沒有李煜“人生長恨水長東”的氣象,沒有秦觀“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的美境。但他的詞,語淺而情深,有“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的風流執著,有“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無比悽美;有“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的悲涼沉鬱,有“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的疏狂浪漫。
俱往矣,歷史的車輪悄然駛過,大晏小晏都已經“零落成泥輾作塵”,唯有詞,香如故!
小傳:
晏幾道(約1040~1112年),字叔原,號小山,臨川(今屬江西)人,晏殊第七子,晚年家境貧寒。著作《小山詞》,文學與其父晏殊齊名,後人稱他們父子為“大晏小晏”,稱其詞分別為“大晏詞”、“小晏詞”。甚至欲以他們父子“追配李氏父子”,和南唐二主李璟、李煜相比。
黃庭堅:黃花白髮相牽挽
在北宋詩壇上,黃庭堅主張作詩“無一字無出處”、和“點鐵成金”、“奪胎換骨”之法,成為“江西詩派”的開山鼻祖,與蘇軾並稱“蘇黃”。即便不懂宋詩、但稍有歷史知識的人,也聽說他是大書法家而心懷敬意。黃庭堅善行、草書,楷法亦自成一家,書法流暢典雅,筆畫勁瘦鬱拔;與蘇軾、米芾、蔡襄並稱為“宋四大家”。
但若說到他的詞,大多數人就聞所未聞,茫然如墜雲霧裡,因《宋詞三百首》等普及版本甚至未曾選過一首他的詞。而宋朝人對他的詞,確實大多評價不高。例如李清照在《詞論》中,指出:“黃即尚故實,而多弊病。良玉有瑕,而價自減半。”當然,也有好評的,如陳師道就說過:“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餘人不逮也。”可是,陳師道對詞家輩出的現象視而不見,竟說只有“黃九”和“秦七”才是大詞家,吹捧得太高,難免讓人產生給“師兄們”抬轎子之嫌疑。
黃庭堅的詞到底如何,大家不必忙於下結論,先看一個小故事:
一次,黃庭堅和蘇軾在一起談詩論詞。蘇軾說,他愛極了張志和的《漁歌子》,這首小詩“語極清麗”;可惜不符曲度;不便演唱;於是稍加數語,改寫成一首《浣溪沙》:
“西塞山邊白鷺飛,散花洲外片帆微。
桃花流水鱖魚肥,自庇一身青箬笠。
相隨到處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如此改後,歌妓展袖演唱,果然抑揚嫵媚、娓娓動聽。黃庭堅連聲稱好,但不甘示弱,思索片刻,也作了一首《浣溪沙》:
“新婦灘頭眉黛愁,女兒浦口眼波秋。
驚魚錯認月沈鉤,青箬笠前無限事。
綠蓑衣底一時休,斜風吹雨轉船頭。”
“新婦灘”位於四川萬縣,“女兒浦”在江西九江。黃庭堅存心用這兩個地名,借意於“玉肌花貌”的“新婦”和“女兒”,來比喻美麗的山光水色,自以為有創意,感覺良好,得意無比。
豈料,蘇軾一見,哈哈大笑,戲謔道:“詞意清新婉麗,果是好詞。然而,你這漁夫,才出新婦灘,又入女兒浦,未免太過放浪也!”
當然,黃庭堅生活嚴謹,並不放浪。但蘇軾說黃庭堅的詞“清新婉麗”,確實也是黃詞的一個特點。除此之外,他的詞有俚俗如柳永者,有疏宕如東坡者,甚至有“褻諢”之作,風格複雜多變,都不算最出色,但也有幾首小詞,耐得一讀。
如這首《清平樂》,語言清新,感情細膩,格調歡暢,乃惜春之作中的佳品:
“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
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
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
黃庭堅生於書香之家,父親黃庶和舅父李常皆是詩人。小黃庭堅自幼異常聰明,《道山清話》記載,他五歲就已對五經倒背如流,並問老師:“人人都說有‘六經’,先生您為何只教了我‘五經’?”老師答曰:“春秋不足讀!”小孩立刻反駁道:“這是什麼話呀?既然被稱為‘經’,必有過人之處,焉得不讀?”於是找到《春秋》細讀,十日成誦,無一字遺。
七歲時,小黃庭堅作了一首《牧童》詩:“騎牛遠遠過前村,吹笛風斜隔岸聞。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
八歲時,見鄰居書生赴京趕考,小男孩便也躍躍欲試,特作打油詩相送,雲:“送君歸去玉帝前,若問舊時黃庭堅,謫在人間今八年。”
這些小事經人傳頌,一傳十,十傳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