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牆來,傷心東望淮水。
酒旗戲鼓甚處市?
想依稀王謝鄰里,燕子不知何世,
向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裡。周邦彥《西河?金陵》
又是一個響晴的早晨。
方圃跟吳小淘早就帶著小云去草屋了,蘭英也去後山的一個親戚家裡串門去了。
孫慶在院子裡擺弄著前幾天去鎮上買來的一輛新摩托車。這裡看看,那裡摸摸,眼睛都瞪得跟探照燈差不多大了。
他從簡易井裡壓出一盆水,拿了塊黑不溜秋的毛巾擦拭著。
老孫坐在院子的大棗樹下抽著煙,老伴則倒出一簸箕新收的毛豆,仔細地挑選著裡面的豆殼和小石子。
弄回輛腳踏車有什麼用?有本事弄個媳婦回來!算你小子有本事!
老孫一看見孫慶呲著牙笑就來氣。
這人也是,你老是耷拉著腦袋吧,讓人看了鬱悶;可要是,一旦高興點,就會有人看著不舒服。
孫慶聽見他爸爸這句話也很憋氣。
孫慶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你越說得狠,我越是做給你看!
好了。爺兒倆頂上了。
孫慶不但臉上貼著喜帖,連嘴巴里也不閒著,哼唱著最近從電視上看來的什麼星星的歌。
tm的,你這個小畜生,你還嫌世界不亂啊!一天到晚專看這種沒有出息的電視!有本事把電視上的那個女人弄到手,那算是你小子的本事,我倒立著走給你看!連個媳婦都討不來,還有臉笑?還有臉唱!你老子的要求不高,只要是個女的就行,哪怕是弄個奶奶回來。我供著她!
老孫氣得連手中的菸袋都要拿不住了。
孫慶這下笑不出來。也唱不出來了。
他把抹布往地下一扔,直接走到屋裡去了。
老伴看了他一眼,你這個死老頭子,同樣的話在你那張臭嘴裡講出來就比狼狗子放的屁還臭。你就不能夠好聲好氣地跟他說?
說著。她狠狠地瞪了他兩眼。伸出右手向著老孫比劃著。
還不都是你寵得?你看都被你寵成什麼樣子了?平時我一說他,你就衝到前面攔著!好了,這下你看看。老子就說了他兩句,他就受不了了!
老孫乾脆把菸袋往地上一摔,刷地站了起來。
老伴也在手裡的簸箕往地下重重地一放,說你摔給誰看啊!我跟了你一輩子了,容易嗎?都是我的洪兒死得早,不然我會天天受你這個窩囊氣。
老孫一聽這話,心裡的氣也不衝了,腰桿子也不粗了。
但是,他不能夠就這樣被自己的女人鬥敗,畢竟他還是一家之主。
他站了起來,看了看摔在地上的菸袋鍋子,揹著手在院子裡踱來踱去。
男人啊,千萬別讓女人傷心,這女人一傷心起來,最喜歡的就是記上新賬,再翻翻舊賬。把那些多少年都不曾說的都數落一遍,陳穀子爛芝麻,千秋萬代的事情都能夠給你翻出來。
並且,女人數落起人來幾乎都是最好的演員,不經過彩排,不噴灑什麼催淚彈,到時候的眼淚就跟山泉的流水一樣,緩緩地潺潺地怎麼也斷不了。
海上無風三尺浪,女人無淚還淌三滴呢!
老孫聽著聽著就又來氣了。
你這個死老孃們,一天到晚別的本事沒有,記這些破玩意兒倒是無師自通嘛!你以為我心裡就好受啊!我討了你這個死婆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邪黴!
那有本事跟我去離婚呀!你怕了?還是害臊了!上次說好的去離的,你怎麼倒打退堂鼓了,本事呢!
老伴絲毫不示弱,一句也不讓。
老孫的頭一會兒耷拉下來,像只敗下陣來的公雞;一會兒又把頭抬起來,可是脖頸子明顯地軟了很多;一會兒又望著藍得沒有一點兒雜色的天空。
都這個時候了,還談離婚,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老孫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老伴聽。
兩個老的在院子裡吵吵鬧鬧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可是屋裡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別再鬧了,你以為我還真怕你了怎麼的!
老孫的吼叫站了上風,老伴兒的眼睛立刻被一條憤怒的線條給拉直了。
她呆呆地看著面前這個死守了四十多年的死老頭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給你個笑臉,你還真想登著鼻子上腦門了!一天到晚胡咧咧點亂七八糟的你就以為自己本事很大似的,還是想想那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