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粟娘抿嘴一笑,打發了安生回中門外,先讓齊強在堂屋裡喝茶休息。她一面捅開了灶裡的火燒洗澡水,一面解了齊強的包袱,把衣物等在木箱抽屜裡一一安放。
齊粟娘見得齊強行李裡,四季衣衫不過各一兩件,知曉他是路上圖省事,連忙把新做的湖色葛紗長衫,貼身中衣、絹褲、白綾襪、絹面厚履,尋了一身出來,塞給齊強,叫他去洗澡換衣。
待得齊強一身清爽,坐在四仙桌前的圈椅上,悠閒吃著芝麻黃豆鹽葉泡茶,看著院子裡小母雞兒四處亂飛,嗅著灶間傳來的蒸醬菜包子的香味,也不知怎的,一股倦意上湧,慢慢合了眼,依在圈椅上睡著了。
午時,陳演皺著眉頭回了衙,見得齊強睡得流口水的模樣啞然失笑,知他勞累,便也不吵他。
齊粟娘在堂屋八仙桌上擺上四碗四盤下飯菜,一盆醬菜大包,一壺金華酒,三付碗筷。又把各樣菜各挾些放了一碗並三個大包子裝了個食盒,送去中門外耳房,陳演便進房把齊強喚醒。
齊粟娘從中門走回堂屋,正聽得齊強問道:“演官兒,衙裡有什麼難事麼,怎的一臉不樂?”
陳演低嘆一聲,“也不什麼難事兒,今兒揚府兩淮鹽運使那邊派人來鹽場查帳,縣裡有一戶百年旺族,因著長房裡的二兒子做著清河鹽場知事,怕是要撐不下去。。”
齊粟娘一驚,走了進去,“陳大哥,是許家出事了?”
陳演點了點頭,“也還不確實,只是我看著風聲不對,以往他們查帳,都是事先兒通個氣,上下串好了的,這回兒竟是沒打召呼就下來了。”說罷,笑道:“不說這些了,到底不是我能管的事,粟娘,快過來坐下。”
齊粟娘想起許家是清河百年大族,根底兒足,這些事不知經了多少,用不著她瞎操心,便也放了心,和陳演、齊強說說笑笑用了飯。陳演到了齊強屋裡坐著,齊粟娘把堂屋裡收拾好後,捧了三盞梅桂潑滷瓜仁泡茶走了進去,齊強手中取了一個皮匣子說道:“演官兒,這兩萬兩是咱齊家給俺妹子的陪嫁,咱們家雖是白丁,俺妹子也沒有委屈你罷。”
正文 第十三章 探親訪友的齊強(三)
陳演哭笑不得,苦笑道:“齊強哥說的哪裡話,陳齊兩家原是一般兒的出身,有什麼委屈不委屈。再說了,你現在不是已經得了千戶的職,哪裡又是白丁了?”
齊強哼了一聲,從齊粟娘手上接了茶,道:“你是正正經經的舉人出身,憑本事考出來的官,我這是撈偏門兒撈出來的官,不是我自己瞧不上自己,而是你這樣的官太少,由不得不讓人高看一眼。”說罷,將手中的銀票匣子遞給齊粟娘,“妹子,你收著,演官兒是個不操心錢的,還得你好好替他打算呢。”
齊粟娘半點不客氣,一把接了過來,開啟就點數,陳演目瞪口呆,齊強哈哈大笑道:“也就是咱們倆,當真是天生的兩兄妹,比嫡親的還要像。”
齊粟娘清點完畢,笑嘻嘻推著陳演,讓他依新郎官的規矩,謝過送嫁妝的大舅子。三人笑鬧了一場,陳演問道:“齊強哥,你這一年一直在江寧麼?到底辦什麼事兒這般脫不開身?”
齊強嘆了口氣,“哪裡只在江寧,江南七省跑了個遍,辛苦倒也罷了,還要瞞人。不能叫——”語聲一頓,看著齊粟娘一笑,站起在桌屜裡翻出個小布包兒,遞給齊粟娘,對著陳演搖頭,“總就是那幾位爺的事,說了沒意思,天家無骨肉,還不如咱們這樣的人家友愛。”
陳演一時笑,一時無語,便也不再多問,齊粟娘開啟布包一看,裡頭兩盒杭州關玉和荷香粉,向齊強抿嘴一笑,回屋放好,拾綴了一個時鮮果盤到書房,放在几上,手上拿了齊強的新衣縫製。
齊強先是猛誇了一陣齊粟孃的手藝,被她笑著用果子塞了嘴,方老老實實聽著陳演說些高郵老家的事兒,笑道:“早起我進門時就納悶呢,怎麼你們家院裡沒一個咱老家裡的人,仗勢欺人原是不用學的,窮窩裡好不容易飛出一個鳳凰,他們還不削尖腦袋把人往這裡送?原來竟是辦了村學?”
陳演笑道:“哪有你說得那麼不堪,到底鄉下種田辛苦,水患哪一年又少了?總要圖個安穩過日吧?”頓了頓,“只是我這邊不弄那些事兒,若是叫了他們來,也得受窮。”
齊強微笑不語,偷眼見得齊粟娘轉身回內室去取剪子,一把扯住陳演道:“演官兒,下午衙裡必還有事,我跟著你到前頭去見識見識縣大老爺的威風。”
陳演大愣,疑惑道:“這幾日正無事,你又是頭天來,我特意——”
齊強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