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以對,心裡百感交集,卻不敢正視秦溶的眼睛,他臉色慘白,又不時發燙,彷彿無數目光在指責的望著他。
秦溶話音一落,轉身衝出來房門,不敢停留,似乎害怕屋內有什麼牽絆,令他無法勇往直前。
楚耀南迴到房裡,失魂落魄,“噹噹噹”座鐘敲響,催魂一般令他心驚,他身子一晃,立足不穩,扶住桌子角,卻聽到母親三姨太在房裡嘀咕著:“這孩子,平日裡乾淨利落一個人兒,可是講究了,怎麼近日這麼的邋遢。這箱子放在櫃子裡還貼個封條做什麼?”
“不許動!”楚耀南瘋狂地怒喝制止,衝上前搶過箱子,嚇得三姨太錯愕地望著他,彷彿他是一頭驚瘋的貓,他一把推開母親搶過箱子,看到跌坐在地的母親慌得去扶,只是目光中滿是駭然。
“南兒,你近來是怎麼了?是被你爹當眾打了一頓打得傻了嗎?好乖,寶兒,你醒醒呀!”三姨太傷心落淚,奇怪的問,楚耀南唇角微微抽搐,對母親說:“娘,你出去吧,讓我靜靜,靜靜。”
楚耀南緊緊抱住那個寶貴的箱子,他長出著氣,神情恍惚地說:“出去,出去,不許動我的東西。”
直到母親慌得應承著揉了淚眼說:“今天是小寒,‘三九補一冬,來年無病痛’,娘去給你煮菜飯吃去,你最是喜歡吃的。” 離去帶上房門,他才痛哭失聲。眼淚落下,往年到了臘月裡,是最熱鬧的時候,過年的氣氛逐漸濃厚起來,小寒那日,娘會用矮腳青菜煮上鹹肉、板鴨丁,同糯米一道下鍋煮出可口的菜飯,他最是喜歡吃。如今,那味道卻不同了。
不知靜靜在地上坐了多久,他的眼淚滴落在那發舊的封條上,陰溼那墨寫的字跡。
他恍悟時慌忙去沾擦,生怕汙了大哥唯一留下的痕跡,讓淚水帶走他的回憶。
只是沾在那“辛未年已亥月十七日的‘十七’二字時,心裡忽然一動,仔細揉揉眼看,懷疑自己眼花發昏。陰曆十月十七日,是大哥罹難前的那夜,他跪在雪地裡還盤算過他來北平的日子,記得清清楚楚,監牢裡不停地將這日子刻在心底。分明大哥封住他的箱子是在他初到北平投親的時候,應該是已亥月丁卯日,就是陰曆九月二十九,是個週日,他記得清清楚楚。他慌得仔細檢視那封條,那字跡分明是大哥的親筆,他不會看錯,那大哥何時換了封條?
那種驚愕令他的手不敢碰觸那封條,不過心裡的猜疑讓他緩緩揭開淚水陰溼的封條,開啟那沉甸甸的箱子。為什麼箱子這麼沉,他先時竟然忽略了這點。昔日帶這個大箱子到大哥家,是因為裡面裝了爹爹生前的那條狼狐皮褥子。
果然,箱子裡覆蓋著那條久違的狼狐皮褥子,難怪兇案現場不曾發現那褥子,竟然在箱子裡。
他慌得刨出所有的東西檢視,除去了他帶來的幾件簡單的衣衫和錢物,那裡面有一本詩集,赫然的《清風吟嘯》四字,粗粗翻看,是大哥的詩作,他曾經看到過。裡面掉出一封信,是大哥的親筆,他扔下所有的東西,如捧聖旨一般誠惶誠恐拆看那封信,端正的蠅頭小楷寫著“小弟耀南如晤,兄留此書,當與吾弟人鬼殊途矣。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闢也……今倭寇北侵,鐵蹄蹂躪河山,欲立傀儡於東北……”
楚耀南心寒驚悚,仔細看那書信,草草掃過,恍然大悟。
大哥已經發現沈家陷入日寇的牢籠中,日本人操控要逼他去東北成立傀儡政府效力,而南方政府對他屢次猜忌,如今幾方勢力相逼,他無處逃身。幾日來看出家門內外滿是槍影,隨時會送命。無法拖延時,還是想盡孝道儲存妻兒老母,就設法讓楚耀南帶家人離去。他只說時間倉促,請楚耀南轉告二哥,讓他們兄弟二人勿忘家仇國恥,不負為沈家子孫。
謎底揭開時,答案是那麼差強人意。
或許他永遠無法理解大哥的死,為什麼大哥不說,若是說出日本人已經在周圍危機四伏,或許他拼出性命要救大哥出虎穴逃離,為什麼大哥沒有給他最後的機會,為什麼大哥用那麼蠢笨的方法趕他叔侄雪夜離去,來保全沈家寥落的根脈?
難道大哥不知道他的根底,他好歹還是藍幫的少主。想到這裡,心裡懊惱,為了吃個燒餅買塊煤炭都發愁的他,如何讓大哥相信他的勢力聲威,是他的固執任性害了大哥。
他展開一張壓在衣箱下的報紙,那幾張報紙頭版頭條上都是大哥戎裝的照片,不知那照片如何造成,大哥身著日本和服,在膏藥旗下威風凜凜,題目是寫了沈焯將軍的大公子已效力滿洲新政府的籌建中。無恥!無恥之尤!日本人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