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從高姓頭領的話和身邊眾軍漢的反應當中,他卻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即將投奔的新東家,好像實力非同一般。於是乎,稍微安靜了一小會兒,就又趁著高姓將領注意不到自己的時候,低聲跟身邊的軍漢們說道:“會操?你們為什麼要在半路上會操?不是要直接殺進汴梁去,替郭令公討還公道麼?”
“廢話,這麼多支兵馬來自不同的地方,不會幾次操,做主帥的怎麼可能心裡有底兒?!”
“咱們又不全都是郭令公的部屬,互相之間不先認一下旗幟,戰場上打起來,怎麼分辨是敵是友?”
“你當是紙上下棋啊,不會幾次操,就直接把人朝戰場上拉。那不是打仗,是蓄意……”
眾軍漢剛剛被自家主將落了面子,心情鬱悶,被王光的外行話一鉤,立刻撇這嘴低聲嗆聲。
“哦,那這麼說,滄州軍在會操的時候,表現非常出色嘍?”王光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根本不在乎說話的態度,笑了笑,繼續低聲打探。
眾軍漢聞聽此言,臉上的憤懣,瞬間又變成了尷尬。一個個猶豫再三,才以極低的聲音回應,“也不能說特別的出色,反正他們,他們跟咱們所有人都不太一樣。好像特別,特別會拉架勢,會站隊形。行進站立,都特別的齊整。再加上以前的那些戰績,大夥,大夥雖然未必服氣,也,也說不出什麼來!”
“真的要打仗的話,他們未必比咱們就強。但人家的走路、列隊還有進退、變陣,的確乾淨利落。若是戰場上能發揮出出操時六七分本事,尋常隊伍,的確很難擋住其腳步!”
“人家是個個都當親兵,親兵對待!”有人偷偷朝隊伍最前方的高姓將領看了看,用極低的聲音補充,“我跟你說啊,鄭子明在滄州的那點兒錢糧,估計全花在這三千人上頭了。所以這些人,個個都算得是他的親兵。可這話又說回來了,打仗的是,若是人太少了也不成。就算滄州軍個個以一當十,對方一狠心壓上五六萬大軍來,依舊要把他們碾成肉泥!”
“噢!”王光點點頭,做恍然大悟狀,“的確,做個防禦使麼,三千兵馬也就夠了。可全國的兵馬若是都這麼練,國庫裡頭就得跑耗子了!幾位壯士剛才說,除了郭令公的兵馬之外,還有許多人帶著兵前來助戰?都是誰啊,他們,他們怎麼,怎麼都不,不把朝廷……”
“哪裡還有什麼朝廷!”眾軍漢把嘴一撇,又是滿臉冷驁,“連樞密使和宰相,一言不合都要痛下殺手,誰敢還做他劉家的官兒?我說您老啊,這一步是走對了。要是繼續留在汴梁那邊,官做得再大,保不準哪天被小皇帝看不順眼了,就直接“咔嚓”給你一刀,然後再殺了你全家!”
第八章 崢嶸 (八)
第八章 崢嶸 (八)
有道是,話糙理不糙。
幾個軍漢沒讀過書,也不懂什麼政治權謀。卻一針見血地說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如果連樞密使和宰相,都說殺就殺,事先連一點虛假的彈劾、貶謫、判罪過程都不走。這滿朝文武,還有誰人皇帝殺不得?正在替朝廷賣命的人,誰又能保證史弘肇的下場,有朝一日不落在自己頭上?
的確,史弘肇跋扈,蠻橫,戀權,與楊邠、郭威等人聯手把持朝政。可若不是他們幾個竭盡全力撲滅了叛軍,劉承佑早就成了李守貞的階下囚。如果他們幾個真的想謀反,劉承佑更是早就不知道被殺了多少回。立下了匡扶社稷之功,卻全家被戮,如今郭威起兵向朝廷討要公道,誰敢再效仿當年的史弘肇等人,去硬撼叛軍鋒櫻?
打勝了,最後死在金鑾殿上,全家都跟著做糊塗鬼。打輸了,免不了死在戰場上,妻兒老小也未必有人照顧。既然如此,大夥有何必去冒那個險?
既然跟著這樣的皇帝,早晚都落不到好下場,大夥又何必為他效忠?隨便換一個新皇帝上來,也許未必能比劉承佑幹得好許多,但至少不會比他更壞!
“這,這,多謝幾位軍爺提點!”剎那間,小吏王光心中的輕慢一掃而空,雙手抱拳,朝著說話的軍漢鄭重行禮。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終於發現,原來世間不只是自己一個人聰明。自己能看到的,其實絕大多數人都能看得到。只是,每個人的際遇不同,所受到的羈絆也不一樣罷了。
“你這人,好好說著話,怎麼又做開揖了?”先前說話最多的軍漢對王光一驚一乍的態度大為不解,側了側身子,笑著擺手,“別瞎客氣了,咱們路上無聊,才跟你亂說一通解悶兒。真的若說提點,你投了鄭子明,將來肯定會跟著他飛黃騰達,誰提點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