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美麗的誤會,令寧子明尷尬異常。每當與韓晶接觸過之後,他都恨不能跑到沒人處,立刻挖個土坑把自己給埋進去。
他現在可以毫不猶豫地用飛斧砍人的腦袋,毫不猶豫地給對手設定陷阱,毫不猶豫地把敵人往絕路上推;可利用一個少女的單純與痴情,拉著此人一起做掉腦袋的勾當,卻無法不令他感到內疚。偏偏這種內疚,他還找不到任何人去開解。柴榮這樣做是為了漢軍日後能北上收復燕雲,理由光明正大。趙匡胤如今比任何人都尷尬,不把話挑明,好歹兄弟兩個還能繼續裝做若無其事。一旦把話說開了,無論做什麼選擇都是兩難。
“前面那座破破爛爛的城牆,就是盧龍塞。出了盧龍之後,此行的任務就徹底完成了!”作為所有人的老大哥,柴榮非常清晰地感覺出了兩位結拜兄弟的異常,在晚上紮營的時候,湊到寧子明身邊低聲告訴。
“哪?”寧子明詫異地抬頭,果然,在不遠處的山巔上,看到了一段巍峨的長城。已經廢棄了不知道多少年,大部分敵樓都已經坍塌,土石混築的牆體,也到處都是豁口。寬闊處足以並排跑過四五輛馬車,即便是狹窄的豁口,側著身子走過一個壯漢也綽綽有餘。
“這段長城是秦時蒙恬所築,隋朝初年曾經重修過。所謂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便是指的此城!”柴榮的學識非常淵博,寥寥數語,便講清楚了盧龍塞的全部歷史沿革。
“龍城飛將,是飛將軍李廣麼?”寧子明輕輕打了個冷戰,再度凝望拿殘缺不全的古長城,有股歷史的滄桑感覺撲面而至。
單騎射虎,箭沒石稜,解鞍退敵,引而不發,坐鎮右北平數年匈奴不敢南下牧馬,最後不堪忍受權力傾軋憤而解劍。一段段典故,俱是圍繞著同一個人,塑造出來的將軍形象幾近於完美。(注1)
“正是!”面對著巍峨的長城,柴榮心中也是豪情萬丈。“只可惜當時大漢剛剛經歷了七國之亂,實力不濟,平白老了英雄!否則,令其在壯年之時便獨領一軍,大漢的武功,又何止是封狼居胥?!”
“那,那是當然!”寧子明被說得心頭一陣火熱,手按著鋼鞭站直了身體,低聲附和。“李將軍勇武過人,軍略也不在衛霍之下。就是,就是不幸生錯了時代!”
說道這兒,他心裡猛地又湧起一陣茫然。生錯了時代的,可不只是李廣一個。比如說二哥趙匡胤,若是生在開元盛世,恐怕會是一個著名的遊俠兒。而大哥柴榮,就憑他的本事和睿智,無論經商還是做官,成就都不會輸給陶朱公范蠡。至於自己,無論做個逍遙王爺,還是一個迷迷糊糊的山賊,恐怕都遠遠好好過了現在。
正感慨地想著,耳畔卻又傳來柴榮那略帶沙啞的聲音。有點兒苦澀,但更多的是豪氣,“這幾天,你不好受,為兄我也一樣。我從沒想到利用一個女人來替自己做擋箭牌,但也不能因為她跟過來了,就錯失這個查探契丹人虛實的良機。義父這輩子就倆心願,一是結束亂世,二是收復燕雲。我是他的兒子,我不能置身事外!”
“這……”寧子明迅速側過頭,看了韓晶一眼,心裡依舊有些發虛。
去年從昏迷中醒來那一刻,他將前塵往事忘了個乾乾淨淨。此後很長時間裡,就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小山賊。什麼國仇家恨,什麼契丹中原,他根本沒有半點兒概念。直到突然某一天,有人硬生生把一個二皇子身份,安在了他頭上。
因此,寧子明在內心深處,對於身外的世界,總有一種疏離感。完全不像柴榮,早已把重整河山,收復燕雲,當作為他自己此生此世的職責所在。
“在此之前,我已經出過一次塞!”將寧子明的表現全部看在了眼裡,柴榮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補充,“我那次也只想著多賺一些錢,所以從檀州,一直走到了上京。原本以為,可以領略領略異域的繁華,卻沒想到……”
他眼中裡,迅速閃過一絲灰暗,隨即,就變得無比堅定,“沒想到,一路上居然沒看見一座完整的城池。一路上,到處都是馬賊,到處都是死人骨頭。庫莫奚、霫族、突厥、鐵勒、粟末,這些傳說中的部族全都不見了。原來他們安歇的地方,如今只有一堆堆的菸灰。據被我抓到的馬賊招供,草原上向來有種規矩,勝者拿走一切,包括敗者的性命。如果某個部落不幸戰敗,所有超過車輪高的男人,都會被砍掉腦袋……”
他的聲音很低,語言組織得也不算太層次分明。但所描述出來的畫面,卻令寧子明全身上下的寒毛根根倒豎。
從黃巢之亂到契丹南侵失敗這七十年裡,不僅僅中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