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先前所做的一切都付之流水,甚至再無接近他的機會。
宋玄禛低睫不語,一邊是自己心愛之人,一邊是自己的母親,他哪能回答這難堪的問題?匡顗耳邊的呢喃、輕喚他的名字、對他的關愛,種種都叫他難忘,叫他窩心。反之,太后自他懂事以來要他順應她的意思成為太子,軾殺兄弟,就連子嗣的事也要操控,這叫他何以心存尊敬愛顧?
他不曾逆過太后的意思,但自他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開始,感覺一切都變了……
「兒臣倒想反問母后,當日的湯藥為何滲有沐鳳鸞?」
「沐鳳鸞?!」宋曷兩眼圓睜,身為皇族,絕不會不知沐鳳鸞為何物。可是不論是先帝,還是他自己,上代幾乎沒有皇子用過此藥,藥性之強,令他們也不敢妄用。憑聽母子二人的說話,宋曷實在不敢相信此時心中所得的答案。
太后一時無言以對,紅唇半啟,欲言又止。宋玄禛掐眉閉目,不甚耐煩道:「兒臣說過子嗣一事急不來,為何母后每每要苦苦相逼?如今俞妃懷胎七月,母后不如多與她傾談臨蓐之事?」
「原來陛下還記得俞妃有孕?」太后冷笑一聲,可是忿怒的眼神卻分毫不減,以母親的身分續說:「那為何還做出這種事?」
宋玄禛被她如此一說,心中的愧疚登時一湧而上。他依然原諒不了自己背信棄義,明明君無戲言,可是他完成不了對俞暄兒的承諾。如今他的心裡多了一個人,那個人填滿了他的心,把多年來的空虛與寂寥驅走。是他讓他知道自己並非沒有依靠,是他讓他知道君王可以有情,是他讓他知道自己也不過是個凡人。
他不能放手,更不能阻止自己不深心念著他。
「兒臣,不……我喜歡他,以宋玄禛的身分……喜歡他。」
「宋玄禛就是宋氏子孫,是天下唯一的天子!整個大堯命脈在你手中,你豈能視之無物!」
「朕已應母后之意登上帝位,以仁為政,為何不可隨心行事一次?難道母后只想兒臣摒棄所有情感,如傀儡般執掌政事?」宋玄禛搖頭撇首,痛苦低喃:「朕不想再被母后左右。」
太后一言不漏聽清楚宋玄禛的話,驚愕之中感到眼前一黑,腳步踉蹌。宋曷見狀也顧不了禮節,邁步抬手扶穩太后,讓她半個身子倚在自己的襟前。
淚水奪眶,滑過太后的臉龐落在繡鳳的衣襟,暗色的素衣不再昭示太后的威嚴,站在眼前的,只是一個傷心欲絕的婦人。
「是哀家錯了嗎?」太后含淚笑了兩聲,又一顆淚珠滑落,她的臉容再也不能掛上半絲笑容,崩潰般哭泣起來。
「陛下如今要怪哀家嗎?哀家只想我們母子過得安穩,只是如此而已……」
宋玄禛不敢正視太后,在他心目中,母親一向都是堅定如巖,不動怒,不悲哀,臉上總是掛著慈祥的笑容,盡顯國母的風範。先帝駕崩,全宮哭哭啼啼,妃嬪憂心日後去向,百官擔心自身仕途,宮人驚怕被受牽連,唯獨他們二人冷靜以對。宋玄禛並非不傷心,只是已經忘了如何流淚,淚水彷佛在心中一點一滴融於血裡,可偏偏忘了如何從眼睛落淚。那時的太后只坐在床沿緊握先帝的手,柳眉輕蹙,笑容苦澀,她輕撫先帝漸變冰冷的臉,以只有近如先帝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了一句話,遂放開先帝的手,起身指示宮人宣讀遺詔。她就宛如細雨微風,將亂如散沙的皇宮聚成一盆。
可如今,他想不到堅強的母親竟為了自己而流淚,心中一軟,回想方才不孝之言,頓時自責不已。
「母后……」宋玄禛上前扶住哭成淚人的太后,他不斷譴責自己為何要令喪夫無靠的母親傷心,明明知道自己是她最後的依靠,為何還要親手推開她?
太后抓住宋玄禛的手,嚥了一口清清嗓子道:「陛下!放棄他,好嗎?哀家求你……」太后低頭屈膝,及時被宋玄禛和宋曷扶起。
宋曷握住宋玄禛的手肘,幾乎不曾有過接觸的叔侄都難掩尷尬,靜寂之下,只聽見太后低泣與自身胸口跳動的聲音。
宋曷放開他轉而兩手攙扶太后,低目苦言道:「請陛下三思,雖然同是宋氏出身,亦知先代有主以男……為伴,但始終惹人說長道短,有損聲譽,而且……太后只有你一個親兒啊。」
宋玄禛垂首咬唇不語,水紅的唇瓣被他咬得發白,眉宇間也不難看見他在內疚之中掙扎的心情。現在的他,就像落水的人一樣在水面載浮載沉,他想抓住向他呼喊的援手,但又卻對清水的輕柔依依不捨,可是兩者相悖,直叫他一時難以取捨。
宋曷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