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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克宣佈辭職。

我利用在以色列休養的幾個星期,重新安置了一下自己的私人生活,因為我的長期在外,狀況已經很不樂觀。一般來說,男人很難接受這樣的情形:他不知道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人

去哪裡,又幹了什麼,甚至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何況我一直不想讓我的那位太清楚我的動向。這自然是出於工作保密原則,但更主要的是因為,我想平衡兩人的關係:我必須儘可能保持“平常”心態。這很難做到。每次回來,不是大病一場,就是遍體鱗傷,這很難瞞得過去。男人更喜歡女人單純,健康,永遠等著他。我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我向往和諧平靜的生活,這也許是充滿暴力的職業生涯使然。我愛家的溫馨。每當我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做的總是一成不變的幾件事:沐浴,換上舒適的衣服,美美吃一頓,隨便喝點什麼酒,聽聽音樂,在沙發上坐坐或者地毯上也行,滿心喜悅而且全身心放鬆。在難得享福的這麼幾天,我才發現自己對愛人辦公室裡的那些故事以及他的秘書小姐一無所知。太糟糕了,我本來該知道這些的。我本來可以讓他不離開我,不去娶那個人,那個漂亮的秘書小姐。

要從心理上開始改變。我的表情不再像原來那麼生硬。為了讓自己變得輕鬆,我有意表現柔弱或者假裝天真。和人面對面交談的時候,我強迫自己完全信任,以免流露出一點點懷疑。我識別力很強,我知道誰可以信賴。可為什麼要表現出來呢?不管對方是認真的,還是滿口謊言,我都禮貌地傾聽,嘴角掛著笑意,彷彿我相信他們所說的一切。既然這樣能讓他們高興,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愛人的離我而去,真正是精神上的打擊。我為“工作”犧牲得夠多了,因為我別無選擇。何況隨著時間的流逝,對這樣的生活方式我已經“不能自拔”。我和“正常人的世界”逐漸格格不入,每次的短暫接觸也那麼糟糕。我發現,我變得無法適應外面的世界。我對任何形式的衝突都感到疲憊。我需要的是安寧。我起得很早,那是因為我背部脊椎的裂縫,躺下超過四個小時就會痛苦不堪;我腦子裡充滿了死亡的景象,開槍的聲音,還有整天整天纏著我的慘叫。他們要我回到大千世界,去過那種普通人的生活,但我只可能活在自己這個世界。

沒有一時一刻,我不是活在幻覺之中,不會聽到被拷打的人的慘叫和垂死之人嘶啞的喘息,不會嗅到血腥,聞到那由恐懼、死亡和爛腸子摻在一起的腐臭。從該死的那一天起,沒有一次,我不是看到晃悠的沙袋就想起那個年輕人,那個被吊在我兩米之外的年輕人。當然,我會自己排遣。當然,這樣的幻象停留十來秒鐘也就過去了。當然,我會強迫自己保持正常人的樣子,而不是每次都精神崩潰淚流滿面。可幻象是這麼清晰,這麼真切,這麼完整,這麼栩栩如生

為什麼對於周圍的人來說,要他們感同身受我的心境是如此之難:我自閉,沉默,無來由地憂鬱,和自己過不去,或者故意說刺人的蠢話?人們怎能對一個受盡酷刑的人要求她有處世的態度,要知道這種酷刑不是一刻鐘一小時而是幾天幾夜?

想到永遠留在了地獄裡的同伴,我怎能去迴歸正常人的生活?在精神上我和他們從未稍離。離開,不就意味著背棄嗎?我難得的幸福,對我而言如同犯罪。出完任務回來,舒適的生活讓我心生負罪。永遠地逃離嗎?可又能幹什麼?這麼多年,我所經歷的只有戰爭,我對其他一無所知。在以色列,我所做的一切還有它存在的價值,至少我能感覺到它存在的價值。到了“外面”又將是怎樣?而且,要命的是,我又將怎樣面對自己對於以色列的責任?

我在馬路上漫無邊際地走,漫無邊際地想。百貨店的收音機里正在播放一首我爛熟於心的歌,我不想再聽,可是不由自主,我還是放慢了腳步去聽。不由自主,我還是覺到心裡一點一點,有了難以名狀的刺痛。

第十二章 小心你的左肩上方(2)

生養我們的故土

養大我們的故土

不管你發生過什麼

這幾句歌詞壓過了我的困惑。是啊應該堅定,哪怕對於所發生的一切我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不要懷疑了,往前看,想想那些為這個國家死去的人,再想想那些未及成年就死去的人。和他們的犧牲相比,你做的又算什麼呢”,我的職業意識在叫喊。

“應該懷疑,應該重新看待一切,這是我們數千年的力量所在。就是為了這個,才有那麼多的人死在耶路撒冷的遠方”,我的自由本性在低語。

兩種對立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