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仍未發出半點聲響,只背身兒而臥,凝神望著面前的那堵壓抑的牆,手縮在袖中緊握成拳。梁州城中有她的分堂所在,堂主川穹乃是她的一手提拔起來的,方才在街市上,自己唱了那麼一出,她手中的那枚銀釵,釵上雕了只水麒麟,乃是分堂信物,堂中的探子看到後,早通傳了堂主川穹前來,他躲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她,而離開時她的唇語只說了一句話,傳信觀中。
她十分清楚,堂裡的弟兄沒有一個是江蘺的對手,沒必要出來白白送死,只要將她的下落傳回觀中,掌門師兄自會追上來的。
至於身後之人,多一眼她都不想瞧,多一句她都不想說,這就是個瘋子,跟瘋子說話只能用拳頭,她自是打不過他,那就等打得過他的人前來解決,這世上本沒甚麼仇怨是打一頓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打一頓。
黃昏時分,天還未黑,殘陽便帶著淒厲的血色沉沉落下,天色驀然被扯進無盡的黑暗之中。
屋內沒有燃燈,只借著西牆上半彎弦月的微光,給屋內蒙上一層迷離的薄霧輕紗。
落葵有些睏倦,困的頭昏腦漲,顛簸了半個月,不是宿在破廟便是歇在野地裡,寒風吹著冷雪飄著,凍得一陣陣的打哆嗦,睡不睡得著是一回事,沒有凍得傷了風已實屬難得了。而現下這是數日來頭一回睡在屋裡,頭一回挨著枕頭和床。
昏昏欲睡之時,門外陡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似是有些怯意,猛然悸動落葵的心,她的脊背陡然一僵,卻生生忍住了沒有轉身回頭。
江蘺滿臉警惕的去開門,只見是小二端了晚飯進門,一樣樣擱在桌案上,末了,臨出門時,卻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落葵的背影。
兩葷兩素,並一壺桂花釀。江蘺揭開酒壺蓋子,輕嗅了下,笑道:“這酒還不錯,喂,小妖女,過來吃飯。”
落葵僵著身子不動,從桂花釀中聞出了些許異樣,暗自發笑,果然是民生艱難,這鳳來客棧是梁州城中頗具盛名的客棧,幾時成了個黑店。
她緩了緩神兒,從容起身坐在桌前,斜眼瞟著江蘺一口口飲酒,卻並不打算說些甚麼,這桌案上的兩葷兩素並一壺桂花釀,單獨吃一個都無妨,可放在一起吃卻是不妙,她在心底冷笑,這黑店來的真是時候,這點不妙即便傷不到江蘺,但叫他受點罪也是解了自己的心頭之恨。
既知道飯菜有不妥之處,她便不會自己主動尋晦氣,只淺嘗輒止了幾口菜,便撂下筷子,依舊不言不語的躺下了。
江蘺覺得無趣極了,一邊吃菜一邊冷笑:“你可真沒趣兒,難怪旁人瞧不上你,要去找些野花來採。”
落葵頓覺鼻尖兒一酸,忙緊緊閉目淚意倒流。
江蘺眯著鳳眼,冷笑:“你是在面壁思過麼,嗯,小妖女,你是該好好思思過,想想自己為何要投身在嗜血道中,當了妖魔鬼怪。”
落葵不語,任憑睡意襲來,她昏昏沉沉的,迷濛中察覺有人吹滅了燭火。
窗外月色昏黃,將窗紙染成銀白的瓦上霜,夜風掠過半開的長窗,水青色的帳幔一起一伏,淡淡的影兒烙在青磚地上。
有些冷,睡的深沉的少女翻了個身兒,打了寒噤,瘦伶伶的身子在薄薄的錦被裡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江蘺驀地嘆了口氣,抱過床上的另一床錦被,小心蓋在少女身上。
少女在睡夢中也是眉頭緊蹙,像是有百般心思在那裡打成了結,長長的眼睫在臉上投下淡淡嵐影,睡著時比醒著時竟還多了幾分鮮活氣。
江蘺一時恍惚,像是瞧見了那個已經消失於世間的那個少女,彼時在程家驚鴻一瞥,他便將那少女刻在了心上。彼時在他心中,最美好的事情,便是看到她的微笑,而更美好的事情,便是看到她因自己而笑。回到天一宗後,他便央求父親去提親,程家應允後,他欣喜若狂,原以為從此以後,少女便會因他而笑,誰料事與願違,她以後的種種風波,難堪乃至死地,皆是自己帶來的。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還未觸到少女的臉龐,耳畔突然傳來細碎之聲,像是有人貓著腰躡手躡腳的上樓。江蘺頓時警醒過來,以迅雷之勢趴到桌案上假寐。
落葵也在此時醒來,伸手一摸,身上竟蓋了兩床被褥,偏過頭卻見江蘺趴在桌案上,她不禁一怔,又見江蘺眯著丹鳳眼,衝著自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抿了抿唇,心道,裝睡,裝睡也躲不過這一劫。
雕花窗外雪光透白,月色昏黃,將黑漆漆的屋內染的有了幾分亮光。
藉著這半窗微光,門縫處探進一柄寒光閃閃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