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天一宗有白澤血脈,我看你是有烏鴉血脈罷,聒噪煩人。”
這屋脊上飲酒吃肉,不亦樂乎的兩個人,赫然正是離開了丹霞花林鎮的江蘺與落葵,他們趕了一整日的路,終於在暮色降臨之時,趕到了華堂堡,為了掩人耳目,二人並沒有投宿客棧,而是借宿在了這家毫不起眼的老夫婦家中。
江蘺嗤的一笑,見落葵凍得隱隱發青的臉頰,極其自然的解下灰鼠刻絲斗篷,輕輕覆在了她的肩頭,手也不經意的劃過她的臉龐,指尖微涼。
落葵神情一滯,忙側過臉龐,躲開他的手,風聲過耳,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摩挲過袖口,任由那裡針腳細密的纏枝海棠在她的指尖留下淺痕,以針砭般的痛來維繫瀕臨潰散的冷硬和清明,離揚州城不過只餘下一日路程,愈靠近愈為難,這世間,難有長久萬物,聚散合離皆屬尋常,人心,亦如此。
江蘺訕訕一笑,提起青瓷酒壺,就著壺嘴灌了一口酒,故作平靜道:“小妖女,昨日還真是怪,那旋復花究竟是個甚麼人,怎麼救了她,她還這麼大氣性,生生廢了自己的半生修為。”
落葵垂首不語,捧著一
碗熱騰騰的羊肉湯,湯水盪漾起星星點點的油花,她凝神望著映在湯水中自己的臉龐,黃芩不愧為聖手醫仙之名,果然是妙手回春,自己的臉色已然添了一絲紅潤,想到花林山之事,她不禁唏噓,即便是如此醫術高超的聖手,也是醫得了病醫不了命,醫得了身醫不了心。
昨日在花林山,落葵催動百蠱之蟲替旋復花解毒,她剛剛轉醒過來後,一見自己身處花林山中,便以為是黃芩妙手回春救了自己,竟然變了臉色,勃然大怒,抬手便要自盡,被黃大攔下後,在他的口中聽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竟發了狠,一言不發的挑斷了自己的腳筋,又逼著黃大挑斷了她的手筋,以此償還了黃芩的救命之恩,從始至終,臉色慘白的她並未正眼瞧過黃芩,更未曾與他說過半句話,只由著黃氏三兇哭兮兮的將她抬下了山。
事發突然,黃芩來不及阻止甚麼,而江蘺二人更是沒說上半句話,只臉色突變,目瞪口呆的瞧著這一切變故,瞧著原本起死回生的那個人,在轉瞬間卻又變得半死不活了。
此事終了,花林山自然是待不下去了,黃芩心如死灰,臉色鐵青,若非因他打不過江蘺,幾乎剋制不住要出手殺了江蘺二人來洩憤,他雙手成拳緊緊握住,剋制住渾身的顫抖,連踢帶罵的將他們二人轟下了山,連個道別的機會都沒給君葳蕤留下,二人一直走出極遠,回首還能瞧見那藏在花間的娉婷身姿。
返程倒是十分順遂,在花林山渡口,遇見了頹廢喪氣的黃氏三兇,還略略點了點頭,至於躺在肩輿上的旋復花,雖氣息奄奄臉色難看,但難掩傲骨錚錚,見著江蘺二人,竟冷硬而倔強的將頭一瞥眼一閉,虛弱的吩咐黃大快點登船。
華堂鎮的夜色極美,深黑天幕上星辰燦爛,光耀蒼穹,有幾顆就綴在眼前,仿若伸手可摘,四圍安靜至極,聽得見月華在風中搖曳,那些流轉在世事間的幾多艱難風霜,幾多烈火烹油,盡數湮滅於這一瞬的靜好中,叫人短暫忘卻周身的精疲力盡與內裡的千瘡百孔,叫人心生留戀,不捨離去。
見落葵良久沒有動靜,江蘺側目瞧著她,瞧著瞧著便有些不忍瞧下去了,不禁眉心微蹙,結著百轉千回的輕愁,一口一口的灌著悶酒,藉著微醺的膽意,幽幽開口:“明日,就要進揚州城了。”
落葵側目,神情複雜的瞧了了江蘺一眼,驚覺他眸中的那抹亮光格外異樣,令她不敢直視,有些慌亂的移開雙眸,只垂首低低唔了一聲,淡淡的月華落在她的側顏,少了幾分冷然不羈,平添了些許旖旎和溫婉。
江蘺一時失神,開口嬉笑,神情卻是一本正經:“進了揚州城,我就是眾人敬仰的天一宗少主,而你就是那個遭人痛恨的茯血派妖女了。”
落葵心神狠狠一晃,冷眸微眯,直直望住無邊無際的夜幕,掩飾住如同潮湧的萬千心事,臉上斂的神情平靜,聲音不帶一絲波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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