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了些極其有限的‘軍餉’,買了些陳舊槍炮,便驅策這些烏合之眾上前線、作戰賣命。而孫黃兩人又都是文人。孫逸仙個學貫中西的洋翰林;黃克強則是個‘文似東坡,字工北魏’的名秀才。二人基本上都不知兵,至少沒有臨陣經驗。那些桀驁不馴的會黨分子,也不一定聽他們的指揮。率領他們去‘起義’,正如古人所說,‘驅市人為戰’。對方的清軍雖說不上是什麼勁旅,但至少是職業性的正規軍。兩相砍殺,則勝敗之數,就毋待蓍龜了。所以同盟會諸子,在羅掘俱窮,運動會黨,發動七次起義,都一無斬獲的沮喪心情之下,最後不顧一切,乾脆捨棄會黨,就自己赤膊上陣了。
最先丟掉筆桿,拿起手槍炸彈,去和滿族王公拚命的高階幹部,便是有美男子之稱的才子汪精衛了。汪精衛其時年方二十七,由於‘民報’的深入朝野,已才名滿天下,連北京的深宮內院繼慈禧、光緒(一九○八年死亡)執政的后妃,亦無人不如、無人不曉。
汪原在南洋一帶隨孫黃二公辦雜務,然自覺同盟會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非自己捨身作烈士別無他策,乃留下血書不辭而別,由傾慕他的女友陳璧君向乃母逼出八千元(此為陳璧君自報,實數猶待考),乃偕璧君及同志喻培倫、黃復生等數人輾轉潛入北京,詐開‘守真照相館’,謀剌攝政王載灃。小才子怎能作職業剌客呢?事機不密,汪黃二人就被破獲逮捕了。
北京捕獲的革命黨刺客,竟然是文名滿天下的汪精衛。訊息傳出,一城皆驚!汪黃大獄竟由肅親王善耆親自主審,而善耆竟是個惜才之士,他首先便被汪氏的文名儀表供詞和豐採所懾服。當他把汪黃兩犯‘隔離審訊’時,二人皆堅稱是‘個人謀反,累及無辜朋友’,叩請庭上將本犯千刀萬剮而將無辜者釋放。據說善耆聞供大為感動,竟放下硃筆,再三嘆息,口稱‘義士、義士’不絕。就這樣他才說服攝政王載灃,把這兩個罪至凌遲處死、九族同誅的‘大逆犯’,輕判為‘永遠監禁’的。
作者落筆至此,倒覺得載灃、善耆這些‘韃虜’貴族,顢頇誤國,固罪無可逭,然較諸後來國共兩黨,誅鋤異己,殘害無辜者之兇狠毒辣,實有足多者。治史者紀錄善惡,可不慎哉?!
汪精衛那時年輕衝動,激於義憤,不惜一死,曾引起全國同情,把排滿革命,帶向另一高潮。其實汪氏只是因其多彩多姿,而暴得大名。當時革命黨人,痛恨清室誤國,沮喪之餘,人人皆有必死之心。其中無名烈士,其死難之慘烈,更足銘人肺腑。即以喻培倫烈士而言,喻君原為三位刺客中的漏網之魚,原可不死,但是最後還是自求一死,做了黃花岡上的烈士。今日世人但知‘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汪精衛,又有誰知道,真正引刀成一快的小四川佬喻培倫烈士呢?!
辛亥‘三月二十九日廣州起義’,最後叢葬於黃花岡的‘七十二烈士 ’(實數是八十六人),他們當時是人人自求一死的。這群烈士都是當時中華民族中熱血沸騰的青年,他們眼見國家危亡就在旦夕之間,而人民愚昧、清吏顢頇。他們原想藉華僑之錢,憑會黨之勇,以推翻滿清惡政。可是起義十餘次之後,才知藉華僑之錢匪易,憑會黨之勇尤難。絕望之餘,乃決心以一己血肉之軀,作孤注之一擲。這就是七十二烈士死難前的孤憤心情。
他們死得太慘烈了。八十多人原是‘同盟會’的骨幹,他們差不多每個人都是將相之材,卻被當作衝鋒陷陣的小卒犧牲了。一旦集體犧牲,則同盟會之菁英斲喪殆盡;但是他們之死,也挖掘了我們民族的良心。─全國暴動已蓄勢待發,清廷惡政也被推到了崩潰的邊緣。
孫文的革命外交舉隅
當國內革命運動鬧得如火如荼之時,孫中山先生在做些什麼呢?香港那時不許他入境;日本亦作有禮貌的擋駕。中山活動的地區,只限於南洋。後來南洋荷屬、法屬、英屬諸殖民地,為著向清廷討價,對他亦不表歡迎,弄得中山無處存身。以致在民國前二、三年間(一九一○—一九一一)他連繞地球二匝。全部時間都用在旅途之上了。
中山旅行之目的何在呢?他是在尋覓有錢有勢之歐美人士,同時也想加強他在美加一帶同盟會的基層組織,為計畫中的‘起義’而籌餉。
中山對歐美當局寄存希望最大的原是法國。他在一九○五年夏應中國留歐學生之請,路過巴黎時,被湯薌銘等所竊走的檔案之中,便有一封法國當局把他介紹給安南總督的信件。法國駐安南的殖民地官員,當時窺伺中國之不暇,何厚於孫文?顯然的這些帝國主義者是想利用孫文的;而孫文飢不擇食也想利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