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在安逝心中,這個女子卻絕非俗物。
當年義城公主以皇宗室女的身份嫁與啟民可汗,隋煬帝不久北巡,彼時楊堅留下的大好江山尚未他被敗光,底子厚,規模也大,臨時搭建的行宮比大汗牙帳不知高階了千兒百倍,耀武揚威的在突厥人面前大大炫了一番,搞得突厥百姓每望行宮,十里之外便屈膝低首,不敢乘馬。就在那年,蕭皇后以大國皇后身份親切會見了義城,義城十分感激,年齡雖未差多少,卻從此以母女相稱。後來啟民死,其子始畢可汗可就沒那麼親隋了,磨刀霍霍地打算把第二次巡塞的煬帝俘虜或幹掉。還好義城及時捎信,煬帝半途急急躲進雁門,其後一場著名的“雁門之圍”,楊廣雖然保命,卻從此很少待在長安,因為他覺得那離雁門太近了。
再後來,隋滅唐興,北方各族也不斷動盪著。煬帝遭宇文化及絞殺,蕭後被挾持……義城所有的依峙沒有了,能靠的,不是僅憑她自己?一個漢族女子,在胡人世界裡要保有自己的尊嚴,自己的地位,自己活下去的權利……這其中,又豈止四個丈夫那麼簡單?
安逝極目張望著那個長圓臉蛋眼睛明亮的女子。她算不上十分漂亮,也沒有蕭後那般氣質優雅,甚至比蕭後還顯老些,但是一雙眼睛真的是熠熠生輝,彷彿透出使不完的勁。
她笑了,又去搜尋什缽苾的身影,沒找著人。
祭天要開始了。
兩名從頭裹到腳的黑袍人抬了一張神案上來,上面放了N多法器:腰鈴、銅鏡、抓鼓、鼓鞭等等。每樣都色彩鮮豔,刻滿各種圖案——據說這些東西只有此類重大場合才能見得著,平常外人都是看不到的。
頡利他們下了坐騎,合手立在馬邊,專注的等待著薩滿出來。
圍場上寂靜無聲。
天邊遠遠的雲一絲一絲墮了下去,落日在草原盡頭顯得格外宏大,金紅色的餘芒伴隨漸起的涼風,天蒼蒼,野茫茫。
率先進入視野的是一面巨大的神鼓,由兩名壯漢扛著由遠而近步步移動,暗朱鼓皮,銀色鼓釘,繪著古老的符號。
輕輕的鈴鐺搖動聲飛上雲霄,一圈一圈,滲出幽幽的清泠。
一個黑色斗篷之人被抬在步輦之上,面部被木製的塗了多種顏色的古怪面具遮住,神帽上的彩穗垂下來,低低遮在了前簷。
一直以為是個男的,到現在看到那唯一裸露在外的纖細的赤足,她才肯相信什缽苾所說,是個女子。
步輦後面又是一個頭臉皆掩的黑衣服人,手裡拄著根細長的黑色木杖。
安逝仔細瞧了瞧,那木杖好生眼熟?
……桂婆婆?不是吧!
由頡利領頭,所有人此時齊齊右手叩胸,啪!整齊的行禮。
她一愣。看來這神抓薩滿在突厥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啊。
薩滿從步輦上靈巧的跳下來,腰間的銅鈴又帶出陣陣晃響。她朝頡利略頷一頷首,手一揚,咚——咚咚——咚——巨鼓響起有力的節奏。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她來到神案前,左手抓起一隻懸了很多小鐵環的小鼓,右手執鼓鞭,和著大鼓威揚的節奏,手中輕敲,圍著神案跳起舞來。
“賽呼斯——”大漢們沉沉低喚,像是請求神靈。
五彩條裙上的青銅鏡耀耀生光,神秘,原始,蠱惑。
夕暉散盡。
平定南方
祭祀結束,安逝牢牢盯著薩滿一行,悄悄跟了出來。
已是天黑,所幸他們始終提著幾隻古樸的銅製風燈,時遠時近總能銜上。
一會兒,燈停止不動了。她勒韁原地停留一陣,想想必是他們已經發現了她,索性拍馬迎了上去。
果然,抬著步輦的一名大漢道:“你一路跟著我們,是何意圖?”
安逝打了個拱,以突厥語回道:“我從中原趕到這裡,只想請神抓薩滿幫個忙。”
大漢道:“你請回吧!”
拒絕得夠直接。她早有預料,瞟瞟步輦上一動不動的黑篷人,“薩滿不答應,我是不會死心的。”
手持木杖的人上前:“你纏著也沒用。”
沙啞的聲音證實了她心頭的猜測:“桂婆婆!”
桂婆婆停了停,才道:“不用跟我裝熟,我不認識你。”
安逝已經笑起來了:“桂婆婆——咱倆既是相識,何必這麼見外?”
桂婆婆“嚯”了一聲,不再說話。
安逝直視向薩滿,眼神清楚而又堅定:“我知道薩滿大人非大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