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咔咔〃地給自己的衝鋒槍步槍換彈匣,將手榴彈的蓋兒開啟,讓帶著拉火環的一根根白繩露出來。接著,所有沒有開啟槍刺的衝鋒槍和步槍都〃啪啪〃地開啟了槍刺。
夕陽完全沉沒了。幾朵火紅的雲霞,還浮在天子山群峰聳峙的天空裡,久久沒有黯淡下去。它們把這個黃昏拖得那麼長,像是黑夜再也不會到來了。上官峰把自己的衝鋒槍和手榴彈收拾妥當,背靠裂溝坐下來,目光無意中又把這個被落日的餘暉映照著的世界瀏覽了一番。他又看到了蒼穹,雲朵,山峰,溝谷,森林,溪流,模模糊糊地,他還看到了城市和鄉村;他覺得自己應該最後想點什麼,譬如上山途中曾一度浮上腦際的詩情,但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飢餓的意念出現在意識的表層,上面那種要想點什麼的衝動就消逝了。他從隨身攜帶的掛包裡取出一包壓縮乾糧,機械地剝開防潮塑膠紙,大口大口地啃起來。這一刻,他心裡乾淨極了,寬敞極了,也平靜極了。
十
八班長葛文義是個典型的長兄型性格的人。在家裡,他是長子;到了部隊,不足一年他就當上了班長;他是河北滄州人,那塊每每讓人想起京劇《林沖夜奔》的土地素來認為古道熱腸、光明坦蕩、嫉惡如仇是男兒本色,這使他的長兄意識裡更潛移默化地融進了俠義和尚武精神。葛文義來部隊服役一無所求:他在開灤煤礦當採掘工的父親眼看到了退休年齡,說好一復員就讓他去礦上頂班,因此他的生活道路是明確的,沒有後顧之憂,這一點與排裡其他兩位班長不同;他只讀到初中二年級,文化程度不高,從沒想過考軍校當軍官,自然不存在一個掙表現的問題。……凡此種種,都使他的長兄型性格在二十一歲的年齡上迅速走向成熟。然而長兄型性格中內涵的領袖意識,同情弱者,打抱不平,卻與部隊生活中以服從為第一要旨的秩序相悖逆,於是當兵四年,葛文義的檔案袋裡就裝了好幾份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招致的處分決定。戰前擴編時期,還被清出老連隊,到了新編的三營九連。
葛文義在新連隊裡沉默了一段時間。一方面,他要逐漸熟悉周圍的環境;其次,他的自尊心已因此次調動受到了挫傷。如同所有人一樣,他也認為凡是戰前從原單位〃支援〃出去的人都是有〃問題〃的,置身這些人中間令他深感恥辱。但他那種異常活躍的性格傾向卻不讓他長久地沉默下去。他必須扮演新的保護人角色,討厭什麼人,同情和幫助另外一些人。葛文義很快就討厭上了連長和指導員,對排長的感情則比較複雜……開始對一個年方十七歲的人當自己的領導本能地感到不舒服,經常故意在上官峰面前擺一點老兵架子,但等他發覺排長其實還像個不懂事的大孩子,直到上戰場途中還受著連長指導員的〃欺負〃,他心裡對之就只剩下同情和強烈的保護意識了。
於是,戰前的最後一個夜晚,全營到達黑風澗之後,他才主動拉上九班長李樂,一同去找貓耳洞前的上官峰,做了一番英勇無畏的表白,給看來無論信心和能力都不那麼足的、小弟弟似的排長打了〃氣〃。他的表白被上官峰接受了,從這一刻起,他那到新連隊後一直被壓抑的領袖兼保護人的角色意識便全部恢復,他在精神和性格上又是熱情、健康、生氣勃勃的了。
第165節:《穿越死亡》第三部(45)
但是,經歷了下午的一場阻擊戰,尤其是對高地實施的最後一次攻擊行動開始之後,葛文義卻意識到自己對上官峰的估計錯了,儘管阻擊戰之後排長曾大聲哽咽過一場,但無論是戰鬥中表現出的勇敢精神,還是指揮全排實施最後一次攻擊過程中的言行,他都發現上官峰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弱,相反卻是個內心比外表更堅強、也更有力量的人。葛文義的最新結論是:沒有他在身邊,排長也能出色地帶好這個排!
他在上官峰面前的角色意識不知不覺就變化了。以前他想的是以保護人的身份協助甚至代替排長指揮這個排,現在卻自動把自己降低到排長指揮下的班長的位置上。他的生命熱情和長兄型性格既然不能讓他停止幫助別人,他便讓自己不顯山不露水地成了排長身邊一個重要的出謀劃策者。最後一次攻擊行動開始後他已向上官峰提出過三項建議:一是順高地西北側雨裂溝悄悄摸上來,二是建議將攻擊改在天黑後進行,三是當上官峰決定天黑後兵分兩路對高地發起攻擊,他又建議將〃兩路並舉〃變為〃聲東擊西〃,並主動承擔了帶八班〃聲東〃的任務。讓他深感滿足的是,上述三個建議不僅都被排長接受了,前兩個還被馬上付諸實施,第三個也即將被執行。此刻他對上官峰的看法完全變了:他相信自己是聰明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