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只想向唐天重一人宣告而已。
卻足以讓天下人俱知,大周帝后琴瑟和諧,但後宮中最得寵愛的,卻怡清宮的昭儀寧氏。
太后與攝政王兩系的明爭暗鬥由來已久,但二人自武帝唐承元駕崩後,在共掌朝政早已形成某種默契,面臨重大政事時始終能保持政見一致,才能維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一步步將大周帶到如今的昌盛繁榮。
可今年入春以來,攝政王因攻入瑞都時引起舊年傷疾發作,精神越發不濟,漸漸將越來越多的政務交給長子唐天重。唐天重的行事雷厲風行,穩重中透出隱隱的霸氣;而太后同樣笑裡藏刀,不動聲色地安排著自己一系的重臣輔助著唐天霄漸漸。
唐天霄被下毒後,宣太后自是猜得到誰在暗中動了手腳,卻只對外宣佈皇帝偶感風寒,再不許提一毒字,連帶我被杖責之事,也成了妃嬪間爭風吃醋的小事了。
但這樣的風聲鶴唳之下,許多大周臣子當然看得出其中奧妙,無不暗中掂量著自己在這變幻莫測的政局中的位置,為著自己的前程未卜而惴惴不安。
我雖一度被捲入這場漩渦之中,但從此得以養傷為名,和原來一樣深居簡出,又倚著太后的旨意,絕足於熹慶宮,外廷朝堂風雨再驟,皇后那裡怨言再多,一時倒也與我無關,也算因禍得福。
唐天霄吃了一次大虧,更不打算對唐天重容讓半分,每日嘻笑間的犀利鋒芒,實在難以讓我視若無睹。
好在他雖是萬乘之尊,在我跟前倒還沒拿過半分帝王的架勢,素常在宮人跟前,不過叫我泡杯清茶,彈支曲兒,親親熱熱地調笑幾句;夜間依舊共處一室,我睡床上,他睡軟榻,各不相擾。
我受傷後身體匱弱了些,夜間便睡得比以往沉了許多,便沒注意到他是不是又曾半夜起身,收斂了白天的輕浮笑容喝著悶酒;倒是有一次,睡夢裡恍惚覺出身邊有人,睜開朦朧睡眼時,正見輕幃飄拂,他挺拔的身形剛剛自床畔離去。
而身上的衾被,已被蓋得嚴嚴實實,被角依稀有著男子粗大手掌按下的痕跡。
將錦衾捂得更緊些,我一時也不太敢相信,像這樣在深宮之中嬌養長大的少年帝王,也能有這樣細緻的時刻,居然記得分心來照顧別人。
他到底還念著和南雅意的舊情吧?
只是經歷了愈多,最深處的心思已經越來越不願吐露了吧?
窗外,月光清淡,迷濛的樹影投於淺碧的窗紗,搖曳得像那一年蓮池中朦朧漾著的水影。
窗內,燭影搖紅,輕紗漫籠,一聲兩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傳來,分不清到底在夢中,還是在現實。
天氣轉熱,我便叫人搬了張竹榻到榕樹下,懶懶地倚住,慢慢地繡著一隻香囊。
無雙和沁月挪了張小几過來,笑道:“昭儀,養得才好些,別做那些細緻活兒,小心傷了眼睛。”
“怪無聊的,做些針線活消遣消遣。”我抬起頭,陽光隔了密密的枝葉透入,燦金耀眼,倒也甚覺恬適,並覺不出炎熱來。
無雙笑道:“這香囊做得精緻,想來刺繡更耗心神,不如先放一放,等好些了再繼續繡吧!你看這天氣正好,奴婢去把琴搬來,昭儀彈會兒琴可好?”
九兒正捧了一大捧不知從哪裡採來的花兒過來,笑著說道:“可不是麼,昭儀最精音律,彈琴吹笛又可怡情養性,何必費神做這個?昭儀要用時,九兒明天給昭儀做上十個八個。”
我搖頭,看一眼粉牆碧瓦的宮牆,說道:“安靜在宮中待著罷,別去惹人厭煩。你也是,這些花兒草兒從哪裡採的?別惹出事端來。”
九兒聞言便瞪向了熹慶宮的方向,恨恨道:“昭儀怕她做甚?如今大周內外,誰不知昭儀寵擅專房,連太后都護著。那邊敢再無故找昭儀麻煩,真的不怕皇上翻臉麼?還真以為自己多得寵呢,也不瞧瞧……”
“九兒閉嘴!”凝霜從九兒手中取走花束,已低聲叱責。
無雙笑道:“童言無忌。”
沁月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當心禍從口出呀,別忘了,上回就是咱們自己宮裡的人跑到皇后那裡告的狀!”
重賦舊詞,往事如天遠(二)
無雙轉動著眼珠,嘆道:“是啊,可惜那小宮女給皇后帶走了,不見了蹤影。要不然倒可以問一問,那隻丟了的玉盞,是不是給她偷了去,有意陷害咱們昭儀來著。”
九兒不敢再高聲,看著院裡沒有粗使的宮女在,才輕聲嘀咕:“姐姐也說了,不過是個小宮女而已,哪裡來的膽子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