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我回來啦!”拖長的後音帶著獨特的糯軟,一聽便知是被江南的水汽暈染成了這般纏纏綿綿。玄霄沒有回頭,只是停下疾走的腳步,安靜等待那人的追趕。
他知道今日雲天青下了山去,也知道這人是必定要趁機買上許多雜物回來,自然是有帶給其他師兄弟師姐妹們,卻大半是為了自己這個正經規矩一心修煉的古板師兄,而那些吃喝穿用,皆是修仙之人不需又擾人耳目的俗物。
但玄霄並不想板臉去訓斥,雖然他決不願承認是因為雲天青那張堆滿了可惡諂媚笑容的臉。
“師兄,你笑起來真好看,卻為何總是苦大仇深的模樣……”
他總是這麼笑嘻嘻又死皮賴臉的纏著玄霄,而後者除了甩袖離開來表達內心不滿,其實才是無措而笨拙的些微不知如何應對的微微溫暖。而此時,往往有一個纖細靜雅的身影立在
一旁,墨黑的眼眸沉沉又秋水為神,明明是冷漠的蹙眉,卻帶出了隱秘的羞澀關懷。宛如鳳凰花般的少女,縱然臉頰總是蒼白,卻也有暈紅的某個瞬間,為誰,為誰而情動,雙劍低吟如唱。
其實不是不知道,從來也只有這麼一個人罷,也或許,還有一個,這樣說,其實自己也算得……
玄霄想到這裡,心頭泛起微弱又柔軟的罕有情緒,不由側了身子向後看去,等待那人大喘著氣趕到自己身邊。
“師兄……”玄霄回頭。
沒有一如既往的輕輕拍在肩頭溫暖觸感,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記蘊含了極大靈力的掌風,狠狠擊出斷骨裂膚之聲。
玄霄捂住肩膀,指間溢位鮮紅,踉蹌著向後跌去,三分不解三分憤怒四分無措,他抬頭去看,仰起的視線中是被光打下的強烈映像,雲天青彷彿放大了的笑容清晰如畫,他苦笑著說,師兄,對不起。
對不起,你要飛昇,你要屠殺,你入魔了,我要帶夙玉走。
他背後是低垂漆黑眉眼的嬌小少女,沉默著迴轉身子。如同瞬間的雷閃刺瞎了雙目,黑白交錯中只餘下兩個漸漸模糊身影,遠去,遠去。消失,消失。
玄霄茫然的抬起撐在地上的手,看掌心被細碎石子硌出的紅痕,深入肌理,如同刀刻。
飛昇,屠殺,入魔。他低聲唸叨。
背叛,逃離,放棄。他攥緊手心。
吵吵嚷嚷,鬧哄哄的令人厭煩,那些字眼不停被重複,那麼大聲像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本派要飛昇飛昇飛昇你是天才你是至陽命格是唯一希望師兄以後我們一起看鳳凰花師兄我要走了玄霄你已入魔是□控的變化你思緒紊亂失控你逆天而行大笑大笑大笑難道你不知道你的命是我的你無藥可救了打入東海東海東海東海東海最深處……
主人,吾永世只追隨您……是誰,是誰不得解脫……
無數的聲音夾雜在一起不停被重複,強調著什麼,意味著什麼。
早已被忘卻的,原來只是以為被忘卻,它在那裡,從未走開,像是化成了不停在周身穿梭飛旋的利刃,割破了時空,剖開了靈魂。
你可後悔?
我沒有錯。
但,你可曾想過,如果……
帶著冰冷水汽的青石小道向著山後蜿蜒,同著四周伸長的樹木枝幹一般漸漸扭曲,輪廓宛如潛在水底波動搖晃,模糊中消失不見。
嘈雜聲音平息,濃白霧氣又起,將一切藏匿,玄霄恍恍惚惚,眼前昏暗無光,再度迷濛了意識。
凜冽山風吹個不休,崑崙山一如既往的寒冷而冰凍如三尺青鋒。
玄霄已然有青筋浮凸的雙手停了掐算,唯有修長的指節可看出昨日依稀的俊秀挺拔。他雪白長眉微動,緩緩睜開雙眼,望向飄渺的雲海,眉目深深,厚重間是不改的一抹孤寒。
瓊華熄了昇仙之心後聲勢卻慢慢壯大,漸漸便如日中天,派中近些年來也並無大事,他終得了空閒,潛心修煉,也偶爾會想,若是當年自己堅持了下去,會是怎樣的結果。
這樣的思考其實可以看做是人在老去之時不可避免會出現的情況,擁有的未知愈來愈少,手裡攥著的只剩回憶,激情早已冷卻,靈魂積澱了太多,而再多的睿智也換不回一縷黑髮,得失自在人心。
身處瓊華掌門的位置已太多年,繁瑣的雜事把某些一度以為極其重要的記憶磨滅到只剩淡淡的輪廓,模糊得彷彿是別人的故事。
玄霄依然保持著那個喜好,立於捲雲臺上觀望,雲來雲去雲捲雲舒,大風呼嘯,也吹不散他牢牢整齊束在發冠中的長髮,純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