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眼裡,我看出他準備說話,於是再問一次同樣的問題:“你有沒有感覺到的體重均勻地分散在你的背和屁股上?”
“嗯。”
“你喜歡嗎?”我說。“我們是不是很美?”我問,“我們是不是就像前輩大師的經典畫作中,那些以極其優雅的姿勢肉搏廝殺的傳奇英雄一樣美?”
“我不知道。”黑說,“我從鏡子裡看不見我們。”
我想像我的妻子正在隔壁房裡,藉由不遠處那盞咖啡館裡的油燈流瀉的光芒,觀看我們。一想到這裡,興奮得忍不住想咬一口黑的耳朵。
“黑先生,你為了盤問我,手持匕首,強行闖入我家,侵犯了我的隱私。”我說,“現在你感覺到我的力量了嗎?”
“是的,我也瞭解到你有權這麼做。”
“那麼,現在,繼續問我任何你想知道的問題。”
“形容一下奧斯曼大師是如何撫摸你的。”
“我在當學徒的時候,比現在柔弱、纖細而漂亮得多,那個時候他會像我騎在你身上一樣騎在我身上。他會撫摸我的手臂,有時甚至會弄疼我,然而因為敬畏他的學識、他的才華與力量,因此他的行為也讓我很高興。我從來不曾對他心存任何邪念,因為我愛他。對奧斯曼大師的愛引導我熱愛藝術、色彩、紙張、圖畫與彩飾之,以及畫中的萬事萬物,進一步衍生為對整個世界及真主的熱愛。奧斯曼大師就如同我的父親。”
“他時常打你嗎?”他問。
“就像一位父親恰當地、帶著規勸的想法責打孩子一樣,他也像一大師應做的那,為了教我而痛打我、懲罰我。如今我發現,他用尺敲打我的指甲所帶給我的疼痛與恐懼,激勵我更快、更好地學到了許多東西。當學的時候,因為害怕他抓住我的頭髮拉著頭猛撞牆壁,我從不曾打翻顏料,也從不曾費他的金彩;我能很快地熟記馬前腿的弧度;我知道怎麼掩蓋描邊師的失誤,懂得及時清洗畫筆,以及學會了如何心無旁騖地專注於面前的書頁。由於我的才華與專精全得自於年少時接受的責打,因此,如今我也理直氣壯地責打我的學徒。不如此,我知道就算我錯打了他,只要不擊垮學徒的精神,最後也終將使他受益無窮。”
“儘管如此,你知道毆打一位長相清秀、眼神嫵媚、天使般的學徒時,偶爾,你會因純粹的享受而耽溺其中。你很清楚奧斯曼大師想必也從你身上得到過同樣的快感,對不對?”
“有時候他會拿一塊大理石磨光石狠狠敲擊我的耳後部,害我耳鳴好幾天,連走路都處於半恍惚狀態。有時候他會使勁摑我巴掌,使得我的臉頰痛上好幾個期,眼淚直流。我記得這些,但仍然敬愛我的大師。”
“不,”黑說,“你對他滿懷怨恨。憤怒在你心底暗暗累積,為了報復,你替我的姨父畫法蘭克風格的手抄本。”
“你一點兒都不瞭解細密畫家。事實剛好相反。大師的責打,能使一位年輕細密畫家對自己的大師忠誠尊敬,至死不渝。”
“伊萊奇和西亞烏什被人從背後割喉的兇殘場景,就如此刻你對下手的情況一樣,肇始於兄弟鬩牆,而根據《君王之書》所述,兄弟鬩牆的原因往往源於一位偏心的父親。”
“的確。”
“你們這群細密畫家的偏心父親不僅促使你們自相殘殺,現在更打算背叛你們。”他狂妄地說。“呃,拜託,刺到了。”他呻吟道。他痛苦地哀號了一會兒,接著繼續說道:“沒錯,只需一眨眼的工夫,你就能割裂我的喉嚨,讓我血流滿地,像頭獻祭的羔羊,不過,如果你沒聽完我的解釋便下手—我也不相信你會那麼做,呃,求求你,夠了——那你一輩子都會想著我現在到底打算對你說什麼。拜託,刀鋒稍微鬆一鬆。”我照做了。“雖然從你們小時候開始,奧斯曼大師就密切注意著你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欣喜地看著你們的天賦才華在他的悉心教導下,於繪畫作品中盛開綻放,不過如今為了拯救他為之奉獻了畢生精力的畫坊及其風格,他決定棄們於不顧。”
“高雅先生葬禮那天,我講述了三個寓言,想讓你明白人們所謂的‘風格’實際上是多麼可厭的東西。”
“你的故事是關於細密畫家的個人風格。”黑謹慎地說,“然而奧斯曼大師關心的,是如何嚴守整個畫坊的風格。”
他徐徐講述道,蘇丹已下令盡全力找出謀殺了高雅先生與姨父的兇手,為了這個目的,陛下甚至准許他們進入了皇家寶庫;而奧斯曼大師卻準備此機會從中阻撓姨父的書,並懲罰那些背叛了他且已開始模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