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忽不定的未來。
董啟祥站在走廊頭上的一抹陽光裡,大聲唱歌:“告別了昨夜的黑暗彷徨,迎著那朝霞縱情歌唱……”
我記得,那一年的國慶節和中秋節是在同一天過的,這天我們下隊了。剛吃過了早飯,馬隊長來了,他身後跟著灰頭土臉的小杰。馬隊長讓大家收拾好鋪蓋,在走廊上排好了隊伍,把小杰推到隊伍裡,拍了幾下巴掌,大聲宣佈:“大家都聽好了,今天是你們下隊的日子,你們這批人全部被分配到了前廠的三大隊,那是一個機械加工車間,屬於整個勞改支隊最好的大隊,你們去了以後,一定要好好改造,爭取立功受獎,早日回到人民的懷抱……”
我的心裡輕鬆極了,終於可以下到隊裡了,那我就有時間申訴了。前幾天,董啟祥告訴我,他說,我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名叫胡四,也是咱們河東區的,腦瓜子好用得很,比你大不了幾歲,人也很仗義,尤其難得的是,這夥計因為在看守所跟人打架,被加了十幾年刑,很冤枉,正研究法律,準備申訴呢,你去了以後跟他聯絡聯絡,就說是我讓你來找他的,興許他可以幫你出些好點子……這個胡四不是也在三大隊的嗎?好,就找他了!那一刻,我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聽董啟祥的意思,這位胡四很會抓理,像我這樣的案子,他肯定能幫我找出不少破綻來。我在腦子裡想象出這樣一幅圖畫:精瘦沉穩的胡四叼著菸捲站在我的旁邊,我趴在一張桌子上寫著申訴材料,遠處是一行自由飛翔的小鳥兒,喳喳喳,喳喳喳……
“楊遠,”馬隊長講完話,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下隊以後好好幹,希望能早一天在社會上見到你。”
“放心吧馬隊,這個日子不會很遠的。”那時候,我心高氣盛,我相信自己會很快出獄的。
“注意,去了以後多給你爹寫寫信,老人家不容易。”
“我爹來過?”聽他的口氣,我突然意識到,我爹有可能來過。
“來過,我讓他進來接見接見你,可他不,在警衛室門口蹲了一個下午。”
“別說了,”我退後兩步,閃開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下了隊我就給他寫信。”
等候上車的時候,下雨了,風吹動雨線,亂蓬蓬的像霧。我們這批人被分配到了三大隊的三中隊,這是個管後勤的中隊,有打掃鐵屑的,有維修車床的,有保管倉庫的,我被安排在了保養組,就是負責擦床子和定期給床子換機油什麼的。中隊長姓張,是個矮墩墩的中年胖子。他給我們訓了一通話之後,就把我們帶到了各自的工作崗位,直接開始幹活。我的適應能力很強,三天以後,我就融入了這個新的家庭“。
我師傅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他好像總是睡不醒,擦兩下床子就打一個哈欠。這天,他又在哈欠連天,我便讓他歇著,我自己擦。他睜著灰濛濛的眼睛四下看了看,然後用滿是油汙的手摸了一把臉就走了。
吃飯的時候,我出門叫他,他正在門口仰著臉曬太陽,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好像在做著一個有聲有色的夢,臉笑得像在水缸裡丟了一塊石子,一圈一圈地往外蕩,口水老長,都搭拉到了地面上。我沒忍心叫他,把打好了的飯菜擱在他的腿邊,用報紙給他蓋好了,就在他旁邊吃自己的飯。前面的院子很大,中間是一個栽滿花草的花壇,花壇中間是一棵枝葉茂盛的松樹,三三兩兩的犯人坐在花壇沿上低聲說話,不時有一兩聲調笑傳過來,顯得很曖昧。剛站了一會兒,門口就有人吆喝了一聲:“哪個王八小子叫楊遠?”
這人說話怎麼這麼衝?我一愣。
第十章 苦澀的勞改生涯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找我事兒的,也許他就是胡四吧?沒有多想,我迎著他走過去,臉上掛著微笑。
這個瘦猴子似的傢伙端著架子,讓我感覺有些不塌實,隔著老遠我就伸出了手:“我是楊遠。”
這人把手裡的菸蒂嗖地彈向遠處,雙手抱著膀子,哈哈大笑:“來了也不拜見拜見你四哥?”
四哥?好嘛,這小子果然就是胡四,我的心驀地鬆了一下。
胡四把兩手抄進褲兜裡,衝我擺了一下頭:“兄弟,跟我走。”
他好像很喜歡玩兒派頭,沒辦法,這時候我得聽他的。
車間門口是一間散發著濃烈黴味的小倉庫,裡面坐著幾個喝茶閒聊的犯人,見胡四進來,那幾個人站了起來,想給他讓個座,胡四回身將我拉進來,衝他們擺擺手說:“你們先出去一下,我跟我哥們兒說點要緊的事兒。”
一個臉上長著一塊很大的藍色胎痣的人,走到門口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