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之路皆捻熟於心。她一襲紅裳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與遮天蔽日的深紅淺粉融在一處,更添了幾分婀娜絕美。這一路上,她口中法訣不斷,遇著花樹擋住前路,她便揮動花枝,花樹隨之左右分開,遇著巨石層疊橫在半途,她便花枝輕點,那巨石只嗡鳴一聲,化作虛無。
這一切皆落入落葵眸中,她眸光閃動,耳廓微動,將此情此景印在心中,將生澀法訣聽入耳中。
江蘺跟在君葳蕤身後,一步步走著,越走心中卻越發有些沉重,欠銀子好還,欠人情卻難還,原本那贈藥之恩就難還了,如今還多了個引路之恩,這恩情比天還大,看來那承諾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反悔作罷了。
在林中穿行了半個時辰,轉的江蘺頭暈眼花,衝著落葵低語道:“這陣法太厲害了,轉的我都快吐了。”
落葵剛剛記下一道詭譎的法訣,聽得此言,分神低笑道:“你且跟著她走,我記著路,回頭慢慢摸索著,下回便不必她領著了,如此,也可少欠一份人情。”
江蘺微怔,嬉笑了一句:“小妖女,你,不願我欠她人情麼。”
落葵聽出了他話中有話,忙轉了話頭,顧左右而言他:“莫
要打擾我記路。”
就這般七拐八繞,終於繞出了無邊無際的密林,已是臨近子時了,夜色深沉,入目便是籠罩在寒冷薄霧中的幾間黑漆漆的草屋。
君葳蕤頭也不回的一指遠處,壓低了聲音道:“你們去那裡躲著,天亮後再來見師尊。”
深黑的天幕幽遠的蓋在這片花林山的上空,今夜的弦月被層雲遮住了大半,月色朦朧,倒是滿天星辰熠熠生輝,如同銀釘般燦爛,綴滿天幕。
深山密林間,白日裡就沒甚麼聲響,這深更半夜的,便更是靜悄悄的一片死寂,可以聽得到輕微的呼吸聲。
山裡霧氣大,薄霧嫋嫋,籠罩在君葳蕤的周身,她一襲紅裳翩躚,染了些潮溼的氣息,那原本是濃烈的顏色,卻也有了一絲孤寂。
江蘺定睛望著他的背影,心間百感交集,有些話堵在喉間,他張了張嘴,卻終是未發一言,揹著落葵轉身就走,輕輕踏過積雪覆蓋的枯枝,聲音悠遠,仿若雪落。
就在江蘺轉身的瞬間,君葳蕤驀然轉過身來,怔怔望住二人離開的背影,她有些惱怒的輕咬下唇,眸底盡是水霧,良久,才神情如常的轉身,消失於茫茫夜色中。
君葳蕤所指之處,乃是一處洞穴,看上去是天然形成,許是許久未有人踏足此地,那一人多高的枯黃野草在夜風中瑟瑟抖著,而只有半人高的洞口便藏在野草之後,毫不起眼。
二人在洞口前駐足,此處離方才與君葳蕤分開之處已經極遠,目及之處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夜色,和掠地而起的淡白寒霜,至於那低矮的籬笆,半掩的柴門和歪斜的草屋早已盡數消失不見了。
此地果然十分隱秘,且足夠遮風擋雪,江蘺滿意的微微頷首,暗自松下口氣,在洞口處巡弋片刻,隨即掐了個一記凌厲的法決,飛快沒入洞穴深處,半盞茶的功夫過去,見洞內沒有半點異樣,他才扒開枯草,小心扶著落葵躬身的擠了進去。
這洞穴並不大,石壁凹凸不平,四圍乾燥的無一絲水氣,地上有常年缺水乾涸的裂痕,如此看下來,這洞穴卻又並不十分像天然形成,到有幾分人工開鑿的痕跡,從洞內向外望去,那一人多高的枯黃野草將洞口掩蓋的嚴嚴實實,外人打此處經過,若非刻意留神,顯然是無法察覺到這處洞穴的。有了枯草阻擋,凜冽的寒風也是若有若無的掃進洞內,倒也沒有幾分冷意了。
落葵靠坐在凹凸不平的石壁邊兒上,寒風透骨的在山裡折騰了這一整日,她早已被凍透了,氣息微弱,臉色益發的白的慘無血色,只覺身上一時如墜冰窟,冷的透骨,一時又如置火烤,烈焰焚身,她抬手拭了拭額頭,自己給自己切了個脈,良久,才低低哀嘆一聲,好死不死的,怎麼在此時發起了高熱,還未及說些甚麼,便是寒熱交替一陣陣襲來,攪得她五內翻滾,伴著撕裂四肢百骸的劇痛,她終於痛苦的緊緊蹙眉,嚶嚀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