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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頭。……因為(他們)使用的武器和工具都是石頭製成的,所以我們稱其為‘石器時代’。我們必須讓石頭給我們講述遙遠過去的故事。”

至於那個用石頭狩獵和生產的父親姓甚名誰,他有怎樣的感情生活,他在那個蠻荒的世界裡怎樣感受痛苦或幸福,他的婚姻生活是否完滿,他對子女抱怎樣的希望等等一切我們所關心的內容,都消失在歷史博物館那幾塊經過打磨的石塊之中了。可見,石頭講給我們的故事構成的僅僅是歷史發展的主線,而且經常是被人用主觀刪削過的主線。那麼,這種狀況是不是在人類有了書寫文字之後就有所改善了呢?《史記》是這樣開頭的:“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聰明。……軒轅之時,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氏弗能徵。於是軒轅乃習用干戈,以徵不享,諸侯鹹來賓從……”從這裡,仍然看不到被描述者的情感歷程,看到的只是一種“勢”,是推動著人去做什麼和怎樣做的情境力量。我不是在責怪歷史———作為歷史學教授,我當然希望你們學習好歷史,我想對你們說的是,歷史提供給我們的和我們所關注和極為想了解的中間隔著一個巨大的空白———你們不久就會明白,指出這一點至關重要———這個空白像宇宙一樣空虛和浩瀚,面對著它,就連最沒有想象力的人也會感受到一種衝擊。

我非常欣賞德國曆史學家卡爾·雅斯貝斯面對他稱之為“史前”時期的歷史時所發出的唏噓:“當我們一眼看到它時,它就對我們勾魂奪魄,使我們只能翹首以待某種非凡之物。無論我們怎樣屢遭失望,我們永遠不能從史前的魅力中脫身而出。”接著,這位為歷史疏理出基本流向的偉大的歷史學家也不禁像我們一樣發問:“我們來自何方?我們進入歷史時是何物?在歷史之前,什麼可能已經消逝?人透過在那些時代裡發生的哪些深刻過程,才成之為人並擁有了自己的歷史?那裡有什麼被遺忘的深奧之物、‘原始的啟示’和沒有向我們顯示的洞察力?在歷史的黎明之前就已經存在的語言和神話是如何產生的?”

當然,雅斯貝斯作為一個歷史學家觀察問題的角度和我們還是稍有差別的。事實上,我們對於歷史的責難同時也包含著對於雅斯貝斯的責難。一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也許可以使我們在歷史面前產生的迷濛煙消雲散,但是,不能不說,所有的歷史學著作在前面說的那個巨大空白麵前都繞道而行了。這是無過的過失,是必須遺漏的遺漏。歷史不承擔情感記述的責任。於是文學產生了。

最初文學與歷史是糾纏在一起的,無論是古希臘的《希臘波斯戰爭史》還是中國的《左傳》、《史記》之類,都同時肩負了文學和歷史的雙重重任:在縱向上它是歷史,在橫向上它又是文學。這當然很好。但是,人類在自己設立的學科上總是趨於精細,這樣,在以後的歲月中,文學與歷史就漸漸分離了。這樣做有兩點好處,一是歷史之樹更為精悍,除卻了可疑的枝條和花朵,二是文學也獲得了獨立的品格,可以在想象的空間裡恣意馳騁。我們今天讀到的現當代歷史著作已經沒有似是而非的歷史傳說了;而我們的文學也不再為歷史所束縛,即使名之為“歷史小說”,也獲得了更大的想象自由。更重要的是人們對歷史和文學的功能已經有了明確的區分,從而避免了某種程度的混亂。現在我們一般不從文學中瞭解歷史了,同樣,我們也不從歷史學著作中品味文學的情感意味。這是一個進步。在這種情況下,前面對於歷史提出的責難就有些不講道理了。

如果把歷史作為“勢”來把握,那麼我們可以說它著眼於宏觀。這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江河。文學只是一朵或幾朵浪花,它是微觀的、纖細的……但是,恰恰是文學,使我們看到了人的情感和心靈,看到他們在歷史事件中的狀態,看到他們的悸動……從這個意義上說,文學所具有的獨特功能是任何別的學科不能勝任的……

紀小佩遠遠地看著方伯舒教授———她有些失望,她不知道學養深厚的方伯舒教授為什麼要講這些。在她看來,方伯舒教授並不是強調學習歷史的重要性,他在強調文學……直到以後很久,紀小佩才知道,這位教授的歷史學最重要的特點就是不拘泥於歷史自身的闡述,他總是從人的角度闡述歷史,而對於人的最好說明,來自於文學。所以,方伯舒的課程總是能夠提供歷史人物進行活動的廣闊空間,讓你看到那些創造歷史的人的音容笑貌,從人的行為中找到歷史發展的動力。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方伯舒教授廣博的文學知識豐富了他的歷史學教學內容,他的文學造詣甚至要在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