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將前因後果如實告訴顏澤,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新涼只是對顏澤說,最近公事繁忙工作壓力非常大,不如將婚禮推遲半年。他沒想到,這樣的理由在顏澤聽來明顯是藉口,她壓根就不相信,愈發懷疑他變了心。兩人吵了幾架,轉而互不理睬,只要一說話就又吵起來,關係越來越僵。新涼也不想讓步:&ldo;兩個人交往這麼久怎麼連半年之期的約定都不能達成?&rdo;&ldo;請柬都已經發出了!現在突然要延遲婚期豈不成了笑料?你整天只知道考慮你自己,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rdo;&ldo;你的什麼感受?你的感受就是為了不成為笑料才要和我結婚?&rdo;顏澤半晌沒說出話,胸口堵得快要背過氣去,瞪著他過了長長的兩分鐘,站起身抄起面前的飲料潑向他的臉,然後望著被出於意料澆了滿臉狼狽地仰起頭來的男生,才覺得哽在喉嚨口的那股氣提了上來:&ldo;賀新涼,我從來都沒愛過你,我跟你結婚是為了滿足我的虛榮心--說出這樣的話你不覺得可笑嗎?你是王子嗎?你有多偉大?你還要多久才能長大?&rdo;新涼驚訝地看著她,突然意識到這樣的爭吵並不像平常每一次那樣,它好像掘到了地表之下幾十米幾百米的暗處,觸及了本質的矛盾。他一直覺得自己最懂顏澤,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女生臉上露出悲慼的神情,像要揮開什麼似的擺擺手,拎起包出了店門。過了兩天,顏澤的媽媽打來電話,這倒在男生的預料之中,畢竟推遲婚期本該知會對方父母。但顏澤媽媽要談的卻與婚期無關。&ldo;小澤回家後說了句&lso;我不想結婚了&39;,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推遲婚期的事,我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如果你真有什麼不得已的難處,和小澤開誠佈公地談一談,我想她會理解的。你們想結婚,總是要抱著生活一輩子的願望,如果遇到這麼一點阻力兩人都不能互相體諒,究竟還要不要結婚你可得慎重考慮。我對你沒有別的要求,只請你不要欺騙她的感情,任何時候都坦誠相待。&rdo;新涼只能潦糙地應著,心裡有點亂。如果兩個人不用考慮任何外界的壓力與意見,僅僅憑感情出發,有了矛盾就及時溝通,哪怕是爭吵,也能夠解決問題。可如今雙方都有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壓力,彼此又無法感同身受。父母的初衷都是善意的寬容的,卻往往適得其反。展開在面前的只有--不可挽回的距離。不能體會的心理。以及,無法再重現的曾經。[八]再度回到了這裡。並不僅僅是命運的安排,七分的註定帶著三分刻意,夕夜沒有隨同事從大理直接回上海,而是離了隊,坐上了大理到昆明的長途車。第一次途徑,因泥石流和交通事故被滯留在此,狼狽落魄得無以復加的經歷,卻在最後有個甜蜜的結局。那時曾被你深深憎惡的山水,也許是胸懷著恢弘的寬容安靜地注視微渺的你,早知道你會重新回到這裡。只有重新回到一段感情的,才能夠看清它本來的色調,也唯有如此才能獲得勇氣去告別它。長年不化的白雪兀自仰首朝拜天際,不向踞於裙下臣服她的紺藍山脈瞥一眼。琉璃色的青空懷抱稠密棉白的雲,如暈如染。雲層在最低處的外緣化成霧,籠罩住被群山碾在腳下的植被。柔化過的千歲綠中點綴少許胭脂色的花樹。這才是天與雲的真實面貌,無需你為它添畫幾筆悲喜,已足夠撼動人心。被陣雨沖刷過的夢境在這天然的和諧前算什麼?被玻璃隔絕後的靜音在這溫厚的沉默前又算什麼?白的天與黑的雲,總在無數輪迴中復現。愛情平淡無奇,可以發生在任意時間地點。但有的愛卻僅此一次,無法一版再版,沒有時間刻度可供衡量,不存在於任何空間維度,全部的能量凝聚於一點,只在這瞬間,山無陵,江水為竭。不能在安寧平靜的未來說,愛從來不曾存在。故地重遊時,早已滄海桑田,獲得的卻不是告別的勇氣,而是再次被感動後的眷戀。積蓄所有的溫柔、善良、寬容、謙和與堅韌,皆為瞬息。夕夜從虹橋機場返回宿舍時也是深夜,24小時便利店在一整條街的黑暗中熒熒亮著光。平日喧囂的街道寂靜下來,那些寫著可愛字型的桌遊店招牌,手工巧克力店的粉紅外牆,咖啡館在臨街處張開的青綠色圓傘,都已帶著生動的笑容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