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感到餓,翻找出最後一袋餅乾,發現昨晚和季霄無節制地通簡訊,已經把手機電池耗光,緩了四天的空虛和緊張翻上心頭。食物的稀缺倒在其次,身邊已經沒有飲用水,嘴唇乾得開裂。又渴了兩天,路段終於通了。給人一點希望。可行了不到半公里,車又陷在泥漿裡打不著火,聽說前方路段又因交通事故再度擁堵。大部分乘客都響應司機號召下去推車。夕夜餓得全身無力動不了,又怕被人看見指責,只把整個身體蜷縮起來,往座位深處躲,突然發現前面座位底下滾著半瓶礦泉水,撿起來朝四周看看,沒有人注意自己,趕緊擰開蓋子,用衣袖潦糙地擦擦瓶口,偷喝幾大口。正值此時,隱約聽見車外有人在叫&ldo;顧夕夜&rdo;做賊似的哆嗦了一下,壓低頭往座位下方縮,接著又聽見叫了一聲,比剛才更真切。夕夜這才覺得好像確實有人在找自己,抬起頭扒在車窗上往外望,沒有發現異常,叫喊聲也消失了。看來是又餓又渴產生了幻覺。自嘲著縮回原位。車外卻真真切切地再傳來一聲喊叫。夕夜側過頭朝向窗外,看見從側前方一輛車上下來的人竟是季霄,而對方也看見了她。還是無法判斷是現實還是幻覺。想起自己已經一週沒沾水,劉海都出了油黏在額頭上,女生只是條件反射地離開窗邊躲在椅背後。幾秒內,男生一路喊著她的名字從車輛前門追過來,直到跑到她跟前,右手搭在前排座椅靠背上喘著氣,才顯露鬆口氣的神情,眼裡含淚似的,朝女生笑一點。天光的顏色在他身後微妙地變了。&ldo;……夕夜。&rdo;整個人縮在座位裡的夕夜愣愣地看著他,髮絲在眼前亂起來。抬手揉一揉眼睛,身影還是如此清晰。逐漸意識到這不是什麼幻覺。知道自己應該張口,卻沒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彷彿預感說的話會像不穩定的水蒸氣,瞬間消散在空氣裡反倒是男生開口打破了僵局:&ot;&ldo;打你電話,一直說&lso;不在服務區&rso;。&rdo;夕夜想到自己此刻在他眼裡的邋遢模樣,想到剛才偷人家扔掉的半瓶水喝,想到賴著不下去推車的自己,在心裡把自己貶低到底,又覺得委屈,突然嚎啕大哭起來:&ldo;手機……沒電了……&rdo;季霄毫不介意她髒兮兮的,一把攬她進懷裡,哄小孩似的拍著,眼角餘光瞥見自己和夕夜被看熱鬧的人圍觀,有點羞赧,但女生的哭聲立刻就把這羞赧覆蓋,聽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男生自己也鼻子發酸,半跪在她座位旁的過道上,把她抱得比之前更緊。過了十幾分鍾,哭聲才抽抽搭搭慢下來,女生紅著眼睛退開一點距離,問:&ldo;你怎麼來了?&rdo;聽見這問句的季霄把視線偏向一旁的車廂地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ldo;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來了。&rdo;然後他平視著看住她,&ldo;你幫我想一個藉口。&rdo;女生迎著他的目光,眼睛大起來,瞳光奕奕像初臨世界的新生命。車外的山全著了魔,模糊了深淺,顛倒了高低,泥石流洶湧地從山腳往山頂走,太陽追著沙石從山脊滾進山澗,那灼熱溫度把蔓延向天空的江水煮得沸騰。--你沒有得到過,沒有對他失望過。--你沒被他傷過心。--你對他只有美好的印象。--和他在一起是你未了的心願,不完成它你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前行。一直以來,認定最愛的人是賀新涼,有點無厘頭、有點花心、熱血又陽光的賀新涼,你以為自己對他念念不忘,卻不曾發現記憶的每次閃回有他,也少不了季霄。鏡面之上與鏡面之下的世界如出一轍互為表裡,以至於混淆了分割的介面融為一體。你辨不清哪一端才是真實的世界。時至今日才想起分界線是高一時那條簡訊--我從來沒有對女生說過這樣的話,但現在必須要問你:可以和我交往麼?發件人,季霄。收件人本該是顏澤,簡訊卻被錯發到夕夜的手機裡。--從那以後,你掉進了一個軟綿綿的陷阱。誰在辯論賽中搶先站起來替發怔的自己圓場?誰在遊園祭中叫住倍感孤獨的自己?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快樂、不快樂的一切時光,都有他參與其中。不遠不近的關係,不濃不淡的感情。靜下心仔細思考你才會詫異:這個人究竟是什麼角色?為什麼在你的生活裡出現頻率如此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