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過去,即使十八年失望,媽媽也堅信女兒記得,她會回家。她的確是記得的。她坐在妹妹對面,眼裡蓄滿淚水,數字11和3在眼前搖曳模糊,但心裡有什麼東西卻終於塵埃落定。&ldo;……姐,今天是媽媽生你的日子,我求你去看看她。如果不能原諒他們為人父母的失職,就當是行善,去回應一個母親執著了十八年的信念。&rdo;不可能鐵石心腸。夕夜抬起眼瞼的一瞬,淚水如同斷線的項鍊崩落,咽喉收緊到無法言語,只是重重地點頭。她在病榻前見到母親,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眼前母親的形容還是讓她震驚。只不過五十歲出頭,卻已經白髮蒼蒼,樣貌比實際年齡衰老十年。她的面前攤了一c黃的舊相簿,深陷其中想掘出能夠重溫曾經的蛛絲馬跡,以致於抬起眼瞼時神色恍惚,燈光映在她的瞳孔裡慌亂地擺。令人震驚的不止於此。什麼超自然的願力無邊,什麼菩薩慈悲合掌默唸,什麼奇蹟,什麼神意,也敵不過心有靈犀。緊緊相連的血脈,使這位母親--在女兒叫她一聲&ldo;媽媽&rdo;之前,還沒有人向她解釋來者何人之前,在眼前女孩眉頭剛剛蹙起一點欲哭的瞬間,就已經喊出&ldo;小穎&rdo;,緊緊抱住女孩嚎啕大哭起來。輾轉十八年,如母親所願,女兒記起住址,回家了。不再像落葉飄零……[一]夕夜過了很久才發現靜穎家是多麼奢華。整個家由三幢四層的歐式連體別墅構成,聽說整個別墅區佔地廣闊擁有獨立的高爾夫球場和貴族學校,但無論從哪個窗戶望出去都看不見別的建築物,唯有花園、湖泊、糙場與遼闊青空。由於面積太大,忙著修剪花枝的園丁都是開著公園裡常見的電瓶車往來。主樓的正廳大得像高中的室內體育館。客廳裡液晶電視佔了整面牆壁,看起來如同電影院。經過一間以粉色和白色為主色調的房間,猜測是靜穎的臥室,卻被告知是她的更衣室。連做夢也不曾見過。有點不可置信。先前只是有點覺出這是個富裕人家,但靜穎的穿著打扮卻沒有給人這種印象。她全身沒有一處亮出chanel、nstant之類的大牌,僅止於素雅、合身、得體。面對遠遠出乎意料的家庭環境,夕夜心情陡然忐忑,距離感倍增。如果初次見面的親生父母是普通工薪階層,哪怕是農民或城市貧民,也會比現在感覺親近得多。被父親挽留吃團圓飯時,侷促地搓著手推辭,謊稱有事。但終究經不住靜穎軟磨硬泡答應慶祝完生日再回校。&ldo;其實本該為你開個party。&rdo;靜穎不無遺憾地說。&ldo;高中時我們班的傳統是每個月班聚一次,為本月生日的同學集體慶祝。除此之外,我從沒有生日的概念,也沒有人為我慶祝,所以無所謂的。能和家人相聚我已經很快樂。&rdo;父親關心地問:&ldo;聽小靜說你已經大四,在忙畢業?&rdo;&ldo;嗯。&rdo;&ldo;找到合適的職位了嗎?要不要……幫你安排?&rdo;&ldo;不用不用,已經找到了。&rdo;未經深思脫口而出。過後也有些懊惱。假如當時向父親求助,肯定不用再為工作的問題擔憂。因為什麼心理?瞬間體會出自己的處境與這個家庭的不協調。身處豪宅沒有絲毫幸福感,有的只是拘束感。不想從陌生的父母那裡獲得物質援助,不願給剛剛復得的親情蒙上市儈色彩。顯得有點可憐的傲氣。自尊心。到了飯點,家裡傭人過來引領父女三人去餐廳。夕夜詫異母親為什麼不同行,轉念一想,也許病人有另外一套飲食習慣,也許因為身體虛弱只能接受輸液。因此沒多問。一行人從二樓的玄廊穿過去進了西側的別墅。夕夜略略感慨過家太大了,吃頓飯還要去別的樓,也挺不方便。誰知上了西側樓的四層,房間的風格突然變得家常。夕夜正滿腹狐疑,就見母親迎了出來。父親解釋說這層樓的裝潢是按從前的家佈置的,今天的菜都是母親親自下廚做的。一時夕夜感動得無以復加。先前的疏離感已減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的迷惘。該與親生父母如何相處?是像正常的兒女一樣在跟前撒嬌索取,還是依然獨立自處僅與他們維持情感聯絡。而對於已故的養母夕夜更不知該懷有何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