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彷彿是放了個大炮仗,想不驚動人都難。
郭羅絡氏叫了一聲,從洞中鑽出去。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背上何滿就朝前跑。
背後,傳來一陣叫喊,想來是尚書府的兵丁追過來了,她也不敢回頭去看。只悶著腦袋朝前急奔,直跑得肺得要爆炸,才喘息著停下來。
放下何滿一看,兩人都是滿身灰塵,手上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何滿:“這次還多虧你了,若非你,我已經死了。”
“不也是靠你想出這個法子才逃出了虎穴。”
二人經過過這次生死劫難,感情卻又不同。建州男女在幾十年前若是彼此喜歡就在一起,只不過在皇太極移風易俗之後,才有了那麼多規矩。
何滿和郭羅絡氏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覺得沒有必要說出口,只指著彼此頭上身上的灰塵哈哈笑起來。
笑了半天,郭羅絡氏低呼一聲:“別笑了,再笑又要將秦軍給引來。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何滿點頭:“是是是,是得走了。”
可是,整個北京內城都已經被明軍給管制起來,就算要逃也不知道去哪裡,他心中一陣迷茫。
這大街上時不時有戒嚴的明朝軍在巡邏,好幾次若不是他們見機快,就跑不脫了。
沒辦法,何滿和郭羅絡氏只能朝旁邊的民居里鑽。這個時候,何滿的腿已經好了,能夠走路,但因為是瘸子,依舊跑不快。
可惜,說來也怪,今天這一片的難民特別多,家家戶戶但凡能夠藏身的地方都躲滿了。床下、米缸裡、房樑上、柴堆下,如此一來,躲藏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就算厚著臉皮擠進去,也會被人推出來,有脾氣不好的人甚至拳腳相交。
何滿問他們,這才知道這些人都是從城中其他地方逃過來的,就是從朝鮮營和島津聯隊防區。據他們說,倭奴和高麗人最是殘暴,他們不像秦軍和山東軍,抓到人,首先就向你勒索。若你給夠銀子,他們心情一好,沒準還留你一條姓名。但倭奴和高麗人不同,見到你,先是一刀砍了,然後再慢慢在你屍體上搜刮。
他們轄區裡的人實在是怕極了,只能朝這邊逃,好歹也能苟延殘喘一陣子。
當然,秦軍也殘暴。相比只下,山東軍還好些,殺起人來也有所節制。
山東軍那邊只殺青壯,對婦孺老弱沒多大興趣。
聽到這個訊息,何滿提起了精神,問清楚山東軍轄區的方向,拉著郭羅絡氏朝那邊摸去。
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雪還在輕悠悠地漂著。若是在往日,這樣的天氣,正適合呆在熱炕上,喝著黃酒,和打更老頭談天說地。
現在回想起來,那樣的日子就如同天堂,現在打更老頭和邊三和小侄女他們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是死是活。
剛出門,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何滿忙拉著郭羅絡氏躲在街邊的一個大糞堆後面。
建州人對生活沒那麼多講究,很多人家裡都沒有毛房,也懶得用馬桶,就在空地上用磚頭砌上三面兩尺高的牆。遇到內急,直接在後面解決。
反正這些都是不錯的肥料,每日都會要城外的農民趕著糞車過來清理。
問題是北京城外的地都被旗人給圈去了,農民大都破產逃亡,這些糞便也沒有清理。人和畜生的屎尿沒人收拾,越堆越高,漸漸地就變成了一座小山,天一降溫,就凍瓷實了。
一藏到糞山後面,眼前的情形叫何滿吃了一驚。卻見,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挖了一個半人高的洞,裡面藏著一人。因為實在太冷,這人已經凍死在裡面。
何滿一咬牙,手足並用將屍體拉出來,就和郭羅絡氏躲了進去。
在洞裡,定睛朝遠處看去,就看到一隊秦軍士兵提著長矛奔入先前那間宅子裡,將裡面的人都趕了出來,然後下令所有的人將衣服脫掉,捆成一團就那麼**裸地扔在雪地裡。
這天何等之冷,不片刻,眾人就被凍得號哭起來。
秦軍士兵也不管,就那麼笑嘻嘻地看著,直到這些人逐漸被凍的僵硬,再無聲息,這才心滿意足地抱著搜刮來的錢財離去。
等他們離去,何滿和郭羅絡氏才鑽出來,走到眾人面前,想看看還沒有人活著,結果所有的人都已經凍硬了。
在慘白的夜光中,這些屍體青忽忽地亮著,當真是屍體橫陳,互相枕籍。
正傷感中,遠方又有火光的光投射而來,何滿和郭羅絡氏再不敢停留,一道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