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準備逐一甄別之後,若沒有問題,就發給路費打發他們回家。
俘虜們早已經被死亡和飢餓折磨得如同行屍走肉,即便得到解救,依舊是一臉麻木。他們排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提著鋤頭鏟子,機械地在路上走著,並按照士兵們的指使收殮屍體。
亂世就是如此,見得多了,孫元的心也冷得如鐵石一般。害怕、恐懼、悲傷、憤怒,又管得了什麼。用干鏚以濟世,才是我輩軍人所應該做的事情。軍人,不能軟弱。
可身下的戰馬卻不走了,眼前無邊的膿血讓它裹足不前。強烈惡臭讓這頭大畜生嗅到了病菌的危險。
孫元也沒有辦法,只輕輕地伸出右手拍著它的脖子,安撫著它狂躁的性子。如此,這頭大畜生才不情願地向前埋住了蹄子,卻不想,身子卻是一晃,險些倒地。
孫元身邊的侍衛們大驚,同時湧上來將,好不容易才將戰馬拉住。
原來,剛才戰馬邁出蹄子的時候,一不小心踩進一口墳墓之中。濟南城外的死人實在是太多了,百人坑、千人坑隨處可見。
墳墓和墳墓之間互相連線,小土丘在大地上蔓延開去,一眼也望不到邊。
因為實在太累,有民夫偷懶,挖的坑也淺,上面只蓋了一層薄土。剛才戰馬一時不防,一腳踩中一口墳墓,馬蹄直接踏到死人的頭顱,險些滑倒在地。
孫元左手已經骨折,若是從戰馬上載倒在地,這隻手算是徹底廢了。
“還好,還好!”孫元吁了一口氣,額上竟沁出冷汗來。
可當他低頭看去,身上的雞皮疙瘩猛地突出,汗水也收了。
卻見,泥土中出現一個死人的腦袋,大約是已經**了,被馬蹄一踩,將整張頭皮都踩到一邊,露出白森森的頭骨。
那眼眶中,還有紅色的液體滲出。
孫元嗓子一癢,“哇”一聲,將早飯吐了出來。
這一吐,直將膽汁都吐了出來,直吐得孫元滿眼淚光。慘,實在是太慘了。
“將軍可要緊,是不是請加道長過來給看看?”黃佑騎著馬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他也是一臉的慘然。
加道長就是加西亞神甫,昨天回營之後,孫元立即將他請來,叫他給自己弄了些亂七八糟的藥吃下。又命人起了珍藏已久的高度酒,好好地給自己的身子消毒,怕的就是被傳染上天花。
“不用,不用。”孫元將頭轉到一邊,對大方道:“小方,這裡實在太臭了,弄張白布給我。命令各軍,所有人都以布蒙面,以免給過上瘟疫。還好天氣尚冷,否則,瘟疫一起,就不可收拾了。”
“是。”
等大方等人退下之後,孫元抹了抹嘴角,心中的煩悶依舊是揮之不去。戰鬥之場,止屍之地,攻城戰的慘烈,即便是自己這個在現代網路上看慣了《行屍走肉》中那種噁心場景的人,也經受不住。
“黃兄,我也沒想到這仗會打得如此殘酷,一個月啊,死了這麼多人,這濟南簡直就是一口血肉磨盤,這死去的人,至少有三到四萬吧。相比之下,我等以前所參與的戰鬥,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是的,以前寧鄉軍所參與的戰爭其實都很短促。兩軍交戰,最多半天就絕出勝負。其實,死傷的人也不多,更多的傷亡發生在一方潰敗,而另外一方追擊的過程之中。不過,即便如滁州大戰那樣的大決戰,雙方集中了幾十萬人馬,到最後也就萬餘傷亡。
但這次卻是不同,明軍和清兵都集聚在濟南城這一方狹小的區域,圍繞著一座堅城撕咬,直到一方倒下為止。
黃佑道:“以前我等與賊軍作戰,都是野戰。失利一方,還可以逃。但濟南城中的軍民卻是無路可退。因為,只要濟南失陷,身強力壯的男女都要做建奴的奴隸,真到那時,才是生不如死。老弱婦孺,都要死在敵人的刀下。這就是國戰,不是生,就是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太初,這滿城的百姓可謂都因你一人而活,這才是你我之輩當為之事。”
孫元心中一凜:“是啊,是啊,這才是你我之輩應為之事。”
歷史上本應發生的濟南陷落,十多萬人人頭落地的大屠殺並沒有發生。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有我孫元這個闖入這片時空的蝴蝶。
不可否認,我孫元自從穿越到這一時空的明朝之後,心中所思所想,不過是出人頭地,不過是富貴榮華。為此,我甚至有些不擇手段了。
尤其是冒殺嶽託之功。
先前,我孫元內心中還是有些羞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