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夥計卻另外送來好幾斤的滷牛肉和七、八罈美酒,說道——之前關家的二爺已交代下來,得好好關照。
眾位師傅本來還擔心竇盼紫要不高興,可瞧她的反應卻覺得奇怪,眉眼低斂、不發一語,同他們心中想像的迥然不同。
原是以為……聽到岳陽關家的名號,她肯定要大發雷霆,不是把送來的吃食丟進江裡餵魚,就是拔出剛刀來趕人,準把送菜的跑堂夥計嚇得連滾帶爬,再也不敢造次。
可,並不是。
“行不行吃啊?光擺著很礙眼耶。”一師傅壓低音量,眼睛瞄向靜佇在船頭、默默沉思的紫衫姑娘。
“若是吃進肚裡,待會四姑娘突然變卦,那咱們不得吐將出來?”不由自主地,竇德男眼睛也跟著瞄了過去,那紫衫影兒猶如老僧入定,動也不動。
“五姑娘,呵呵呵,要不,過去問問?”另一師傅也覷向船頭,全用氣音交談。
竇德男眼珠子轉了轉,從紫色背影收回視線,呵呵笑著。
“我有感應喔,她現在正在想事情,千萬別去打擾,呵呵呵……我偷吃一點滷牛肉,別告訴她啊,噓……”連筷子也免了,直接用手抓。
見竇德男動手又動口,十來只粗手立時齊發,幾斤牛肉轉眼間已盤底朝天——
“唔唔……噓,咱兒吃一點點而已,別說別說:…”
“……咱兒也吃一點點而已,唔唔唔……好吃……”
“咱兒也吃不多,一點點都不到,噓噓……別聲張!”
“那個誰?快把嘴巴的肉屑擦乾淨啦!”
“噓……”
竇德男和竇盼紫自四川返回九江後,於春末時分,竇德男便和幾名老師傅往北方走鏢,而後,她獨自一人轉往塞北,本為探望已懷身孕的二姐竇帶弟,卻是情定塞外,與蒙族族長齊吾爾互許情衷。
而這個夏季,齊吾爾趕來九江正式向竇德男提了親,四海鏢局裡再次洋溢喜氣,連練武場角落邊的紅杏彷佛也感受到了,竟是二次開花,牆裡牆外粉紅花兒滿枝椏,看來格外耀眼。
“砍!全給咱兒砍啦!”瞧了就心煩。
按理,又有閨女兒要出閣,竇大海該是心喜萬分,可這陣子不知怎麼地,他動不動就吼得震天價響,蓄滿落腮鬍的臉臭得都可炸出三年份的臭豆腐來。
“可是老爺,這、這杏樹有人交代了,只能修,砍不得……”傻二的聲音越來越小,求救地瞄著在場上練武和在大廳裡喝茶的幾位竇家小姐。
“這個家咱兒最大,咱兒說砍就砍,誰敢反對?!”
“誰敢砍?老孃裙裡腿先踢得他翻跟斗。”人未至,聲先到,大廳後頭的布簾被一隻纖手掀開,美婦盈盈踏出。
在場的人反應各異。
傻二是感動得流出兩行清淚,竇家大小姑娘則一律停止動作,你瞧著我、我瞪著你的;至於竇大海,臉色極為複雜,落腮鬍先是一垂,隨即兩顆銅鈴眼又被怒氣填滿,態度再次轉硬。
“傻二,有人要砍我的杏花樹嗎?有沒有聽錯?”雲姨伸了伸懶腰,狀似無意地問。
傻二還轉不過神,竇盼紫已將剛刀俐落回鞘,搶在前頭回答——
“對對!呵呵,雲姨聽錯了,杏花開得挺美的,怎麼會砍呢?頂多是修一修枝椏而已,不砍,絕對不會砍的。”
“是呀,阿紫說得對,是雲姨聽錯羅。”竇來弟跟著附和,還機靈地端來一杯清茶,甜甜笑道:“雲姨,喝茶呀,您最愛的太極翠螺。坐坐,我替您搥腿。”
“乖……”雲姨露笑,摸了摸竇來弟可人的臉蛋。
這時,又是人未到,聲先至,來人跑得又快又響,一陣風似的衝進大門。
“阿爹!我買到啦!東街打鐵鋪的老師傅給推薦的,說這把斧頭乃純鋼打造,砍起東西來快、狠、準,您要傻二砍杏花樹,也得給他好斧頭,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把好用呀!傻二,拿去吧!”
“六、六六六小姐……我、我我……”傻二真想厥過去了事。
“金寶兒,過來。”雲姨在此時輕輕一喚,放下茶杯,對著竇家老六小金寶招手。
呃……不太妙呵……
小金寶咧嘴一笑,捧著斧頭像猴兒似的跳到雲姨面前。
“雲姨,找我呀?”完全無視於姐妹們擠眉弄眼的暗示。
“你乖。買斧頭幹什麼用呀?”
“阿爹說那棵紅杏越看越礙眼,丟四海鏢局的臉,非砍不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