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忽然冒出一句話,說早知道過去便學醫了。她無端端咧嘴笑了,笑過之後眼眶發熱,眼淚毫無徵兆滾落臉頰。誰也沒想到,這一年裡,薛靜柔和白長歸先後都會受這諸多磨難,她等白長歸喝過水,又去找護士,請她過來幫白長歸處理腿上的傷。護士說那傷需要縫合,讓白長歸去治療室,白長歸不肯,無論如何也不離開手術室,白瑾和白母沒辦法,只能先給他止血包紮,等會兒再處理。薛靜柔的手術一個多小時後便結束了,母女平安,產婦直接轉入病房,嬰兒送進育嬰箱特殊養護。白瑾迅速分配任務,讓白長歸去看薛靜柔,白母去跟嬰兒,她則先給白宅報平安,接著聯絡兒科專家,商量如何照顧他們家這位早產兒女寶。護士來問女寶寶的名字時,白長歸想也不想直接說,“叫丫丫,丫頭的丫。”薛靜柔總被人喚作靜丫頭,如今她生了個小薛靜柔,似乎毫無例外也成了小小靜丫頭。薛靜柔麻醉未醒,儘管手術順利,她也受了不少苦,原本高高聳起的肚子消失不見,像帶走她所有的靈氣與力量,只留個空癟癟的肚皮,上頭有三處刀疤,今日再添一刀。白瑾說薛靜柔體虛,還要睡好久,讓白長歸先去處理自己,可白長歸執拗不從,白瑾只得請了醫生來,耳提面命罵了白長歸一頓,說他渾身髒兮兮對產婦間接造成巨大傷害,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外趕,白長歸這才連跑帶衝趕去處理傷口。回來的時候,薛靜柔還沒醒,白長歸微鬆一口氣,看在旁邊白瑾眼裡,忍不住揶揄。“她沒醒你松什麼氣?”白瑾笑問。白長歸搖頭,輕聲道:“我怕她醒來第一眼沒看到我,心裡難過。”“她是最樂觀的人,不會為了這點小事難過。”白瑾有意開玩笑舒緩氣氛,“況且孩子生下來了,她以後最在意的人就未必是你了,說不定等會兒醒過來,急著見小孩,直接忽視你。”白長歸沒笑,他笑不出來,“姑姑……”白瑾“嗯”了一聲,微笑看著他。白長歸沉重道:“唐業雄死了。”白瑾立即瞭然,再看昏迷不醒的薛靜柔時,也明白白長歸為何怕她難過了。從今往後,薛靜柔的生已然揹負上唐業雄的死,她是最重情義的人,只怕這輩子都要有愧於心。既然已經知道薛靜柔此前經歷過什麼,白瑾自覺不好當面迎接薛靜柔的甦醒,便主動離開,將滿室清淨還給他們夫婦。薛靜柔悠然轉醒時,白長歸就坐在她身旁,他沒說話,只定定看著她,她微微轉頭看清周圍環境後,良久也只有苦笑。“痛嗎?”白長歸輕聲問她。薛靜柔點點頭,探手顫顫摸了下消失不見的大肚子,有些惶然和恐懼。“生了,女孩。”白長歸說道:“除了早產,一切平安,媽媽和姑姑在看著,放心。”薛靜柔望向天花板,起先滿臉迷茫,隨後漸漸回想過去,一切明朗於胸。白長歸一眨不眨盯著她,此刻見她記起,輕輕嘆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為了你自己,你現在不能哭。”薛靜柔轉頭看他,見他也是風霜滿面,周身狼藉,便朝他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臉。白長歸捧住她的手,緊緊貼在臉頰,他不讓她哭,自己卻忍不住紅著眼,慢慢滾下一條溼痕。===五天後,薛靜柔母女被轉去最好的醫院治療看護,除去術後頭兩天,薛靜柔顯出底子厚的優勢,恢復很快,就連她的女兒,哪怕不足八月,竟然也比其他足月嬰孩更精神點。齊驍年是殺伐之人,在她們還住院期間根本不敢去探望,尤其不敢看望小女嬰丫丫,只隔著電話問了薛靜柔身體狀況,對工廠當日的事卻隻字不提。薛靜柔知道他是不想在月子期間引發她任何悲涼心緒,對於別人的溫柔,她也體貼地保持緘默,唯獨問過雅嫻的事,讓白長歸將她帶到家裡,好好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