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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何知渺起身,眼前一陣暈眩,“好,麻煩了。”

他剛與李警官擦身而過,肩膀快要碰到時,李警官發力一把鉗住何知渺的肩,“一家人沒什麼說不開的事,日記內容模糊不清,無法作為物證。”

何知渺嘆了口氣,“本來也是中學時代亂寫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你確實跟這件意外死亡案件脫離不了干係,你可以不跟警方解釋,但你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替你守了一夜的弟弟和父親。”

“他們沒走?”何知渺蹙眉,“謝謝你。”

“去吧,陳年舊事最難說,但是再難說也要說清楚了。”李警官鬆手,被屋裡的怨氣和悶氣逼仄,他隨意捲起袖子,“這鬼天氣真悶,下場雨又能把人淹死……”

何知渺沉吟,“雨怕是要來了。”

出警局,著急守了一夜的人不止陳家父子,還有對鎮子上的事一貫熱心的鎮長,和一個抽菸抽出大煙感覺的若愚舅舅。何知渺也叫他舅舅。

“爸,舅舅。”

“沒事了?走吧走吧,這裡太晦氣了!”村長一拍大腿,“老陳啊,你跟我走一趟,我讓你嫂子在家給你們準備好了火盆和艾草,趕緊的一個個都去去黴氣。”

剛值完班的實習警察笑說:“按您這說法,我們公安局門口得放個火盆,我們一個一個進來過去的都得跨跨。”

村長搭腔,“你們為鎮上人服務,風裡來雨裡去的那是自有菩薩保佑,你跟我們可不一樣喏。”

實習警察聽得高興,接了若愚舅舅發來的煙,說:“也不怕跟你們透露一句,像你們家這種十幾年前的案子,我看是很難翻案了。”

陳父豁然起身,“怎麼說?”

“我們鎮的情況各位也是知道的。”實習警察清清嗓子,“我們技術跟不上,以前的案件證明材料都湊不齊,公安局、檢察院和法院分工也不明確,就連當年辦案的警官都老早退休了。”

“我能去找他回來!”

實習警察笑笑,“找他回來做什麼?告訴他他當年可能辦錯案子?這要是真的,那要扯出來的人可就多了,你們想想,當年那些辦案人員多少已經是……”

實習警察悄悄比了個大拇指,繼續說:“不能讓那些領導晚節不保啊?你們說是吧!所以要我說啊,你們還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也別太較真了。”

若愚舅舅著急,“可是——”

卻被何知渺低沉的一聲打斷,“走了。”

“好。”陳若愚出聲。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陳若愚的話最少。他知道得最多,聯想最深,他憤怒到失望,又繾綣心中的鬱結,糾纏在一起黏成不溫不火。

這段時間,他逃課,酗酒,窩在舅舅家發黴。

他敢和陳父叫囂,敢無緣無故衝兒時的玩伴撒氣,扭打在地,鼻腔流血也無所謂,但他不敢去質問何知渺。

昨晚他想了一夜,原本他以為他無法面對何知渺是因為兄弟情,他害怕從自己從小崇拜的哥哥口中聽到親生母親的真正死因。他害怕失去。

更害怕這個他從小當作燈塔的父兄,其實壓根沒有把他當回事,他可以傷害他的母親,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把他當做法律上的弟弟而已。

這樣的感情不對等,不對。那不是兄弟應該有的模樣。

但長夜將盡,陳若愚發現他把自己想得太複雜了。當眼見何知渺被帶走問話時,他滿心都是擔憂、懊悔,如同從自己的身體裡剝離了一個自己。

當自我愧疚碰撞陳父的責備時,他再一次讓意氣主控了意志,他們激烈的爭吵,以沉默終結。他發現“孤獨”這兩個字應當拆開來看——

應當是孩子,瓜果,家養的小狗和瓢蟲。

連在一起大約就是何知渺跟陳若愚在南枝鎮度過的小時候,夏夜星空,一大一小兩個小男孩喜歡在巷口遛狗,那隻蒼狗是不咬人的,跑起來也溫吞可愛,風吹葉動,瓢蟲星星點點透著紅光。

那是兒時熱鬧的景象,也是此刻心底的孤獨。

陳若愚不說話了,沉默了一路,依舊沒回家。但與對待陳父不同,他臨走前還是交代說:“我跟舅舅回去,他順路捎我回學校,這幾天一直沒請假。”

陳父真的隨鎮長準備火盆、艾草去了,只留何知渺一個人站在警察局外的日光裡,光芒沿著他眉梢、耳畔一薄層的鍍過去,他有些恍惚。

像是四月天。

陳若愚見他冷色不好,小心地問:“哥,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