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色明明只是光芒,卻又像是一種液體,在它的籠罩下一切都好像變得寧靜起來,耳膜彷彿被什麼東西隔住,聽不到吵鬧,萬籟俱寂。時間和動作好像都在這金色中變得凝滯而漫長起來,唯一靈動著的只有那隻巨大的洪荒火鳳,它像一尾紅色的錦鯉,在流金水域中搖曳生姿,它的啼鳴在金光中變得朦朧而悠長,那是鳳凰的歌聲……
緊接著,幾乎是大家都能感覺到的,在這歌聲中,身體好像變得如同初生時那樣輕盈乾淨,然後傷痕被抹平,疼痛的瘡疤以奇妙的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生出新的肌膚。躺在地上的唐奈皺起眉頭,原本已經冰冷的手指忽然輕輕動了起來,不僅是他,那些似乎都已經回天乏術的妖魔們都在這金色的光芒和動人的鳳凰歌聲中重新有了生命的跡象——
這是重生,真正的重生,給予每一個生命的,光芒一般沐浴著每具身體的重生之法,那麼溫暖,那麼純粹……
沉浸在這種力量中的他們此時誰都沒有想到,為什麼離火那具有復仇性的重生會帶給他人這樣的福澤。
直到,金光散盡,火鳳隱於權杖之內。
那股淨化身軀洗滌靈魂的神奇力量消失了,他們茫然地睜大眼睛,環顧著四周的景緻。
方才那耀眼的金光把一切都包裹進去,他們什麼都無法看清,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而此時此刻,他們卻驚奇地發現結界消失了,那攀藤著的古槐也消失了,他們落在無啟族的隱村廣場之上,這個村子看起來彷彿從未被毀去,它看上去很寧靜,很祥和。只是那些灰飛煙滅的無啟族民卻再也沒有回來……
“大家小心!離火在那裡!!”忽然有誰高喊了一聲,如同石子入湖,打破了那金光所帶來的仍然未散的寧和。
所有的目光都突然變得戒備,齊刷刷地落在了在隱村廣場中間的大祭壇上。
重生之咒所帶來的效果讓這個破舊坍圮的祭壇宛如新建而成,無啟族人精妙至極的工匠技術呈現在他們面前。而在那極其精緻莊嚴的祭壇之上,離火安靜地站在那裡,然而令人不解的是他的臉上並沒有了之前的殺伐與傲慢,卻也沒有顧陵的冷漠與孤高,他的神情是柔和的,平靜的,漂亮的鳳眸裡帶著令人費解的慰藉與情深。
他看著祭壇下那些緊張地盯著他的面龐,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很溫和很端莊,沒有先前讓人覺得芒刺在背的犀銳感。
他的目光逡巡一圈,在仍然沒有甦醒,而被莫邪扶著的唐奈臉上頓了幾秒,最後視線偏過去一點點,落在莫邪身上,不動了。
彷彿金色光芒帶來的寂靜在延續,一時間諾大廣闊的廣場上並沒有一點聲音。直到離火往前走了一步——那效果幾乎是喜劇性的,大家都不由自主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除了莫邪。
莫邪緊盯著離火,刀刻般的臉上此時籠著一層很複雜的神色,他緊咬著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了卻依然不曾覺察,他的目光倒不似其他妖魔一般敵意滿滿,然而卻全是懷疑,還有那種拼命想按捺下去,卻明顯按捺失敗了的隱隱的希望。
這樣的神情一直持續到離火開口,然後離火說了第一句話,那努力緊繃的鎮定終於瓦解。
離火朝他走來,在他面前單膝跪下,低下頭輕聲道了句:“……我王。”
這一刻莫邪忽然覺得荒謬,那荒謬卻似乎不知為何而生,彷彿是為了那一聲恍若隔世的我王,又彷彿是因為難以理解先前離火偽裝凌宿時,明明是那麼拙劣的表演,卻依舊騙過了他的眼睛。
是因為實在太久沒有見到,沒有聽到了嗎?就連凌宿停放在紫晶棺材裡的屍身都因為他的疏忽而在很早很早之前不翼而飛,他不知從何時起竟然不再能那樣清晰地記起他睫毛翹起的弧度,他眼底溫和的色彩,那個人就像他做的一場很美好很漫長的夢,夢醒了,後來他再也想不起夢裡的人是什麼模樣。
然而這個人現在卻跪在他面前,和每個夜深之處所夢見的他一樣,絲毫不差的長相,絲毫不差的神情舉止。
莫邪張了張嘴,可是喉嚨發乾說不出話來,他閉上眼睛,咽喉作了吞嚥,似乎是想把那阻塞在喉間堵著擠著不知好歹的讓他說不出話來的痛苦酸澀嚥下去。
然後他聽到有個沙啞到令人驚訝的嗓音,嘶嘶的像是千瘡百孔的風箱,後來他模糊意識到那個聲音好像屬於自己,他說:“凌宿……”
凌宿低下頭,漂亮的脖頸彎曲的弧度很優美,向蒼白寬鬆的衣領之下蔓延,讓人忍不住順著他面板下微微突起的脊骨痕跡捉摸下去,卻不得不被衣領阻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