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世道,沒有一個可以過安生日子的地兒啊,”
“唉,何嘗不是,去年年底國雖一統,但這社會依舊不太平啊,”
“剛統一不久,中山先生入土為安還不到半年,近些日子中央軍和西北軍又鬧起來,劍拔弩張的,指不定哪天就又要開戰了。”
火車車廂內,類似的言論不絕於耳,陳樂道閉眼坐在軟包長椅上,靠著靠背,似在養神,實則凝神聽著眾人交談,從中獲取他需要的資訊。
火車從天津出發,一路向南而下,終點是南京浦口,也就是著名的津浦線,津浦鐵路。
津浦鐵路作為清政府借款建成的最長的一條鐵路,歷時四年,一氣呵成,可以說是舊中國鐵路最為華美的篇章。
陳樂道所在的車廂是二等車廂,坐在這裡的人,不是商人官員,就是學者律師醫生這類社會精英人士。
這些人所談,多為時下國家時局、社會民生,對陳樂道瞭解這個時代很有幫助。
“中央軍和西北軍要開戰?”他腦中閃過剛剛聽到的話,卻是沒能從記憶中搜尋到後世與之有關的資訊。
“要麼是虛張聲勢沒打成,要麼就是後世教科書沒怎麼提。”腦中剛閃過這樣的想法,旁邊又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先生,請你出示一下車票。”睜眼瞧去,是穿著黑色制服的查票員。
查票員聲音放地很輕很輕,態度讓人挑不出絲毫毛病,這讓陳樂道感到有些詫異。這跟他想象的民國多少有些不太一樣。
他不知道的是,查票員這種態度,僅限於頭等車廂與二等車廂。能乘坐這兩個車廂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三等車廂的人,是享受不到這種清風拂面似的服務的。
拿出車票遞過去,那人檢查後微笑點頭,還給了他,又去看其他人的車票。面對每個人,態度都很好。
“小兄弟,你這是到南京麼?”收起車票,陳樂道正要閉眼,對面卻是傳來一個渾厚中帶著些許儒雅的聲音。
男人身穿西裝,約莫三四十歲,帶著一副金色細杆圓框眼鏡,見陳樂道看過來,臉上露出笑容。
雖不認識,但對方的氣質讓人一眼就能確定他不是壞人。
“不是,我去上海。”仔細看了看對方,陳樂道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搖頭直言。
火車雖然是去南京,但並不代表車上的人就是去南京。1929年的交通不比後世,如今出遠門是很麻煩的。
時間上是麻煩,經濟上是麻煩,安全上也是麻煩。
“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去上海,”對面之人笑了笑。
火車出行,速度相對已經很快,但從天津到南京,仍舊需要不短的時間,車上很多人都在互相聊天,乾坐著實在無聊。
中年人和陳樂道聊了起來,其實更多是中年人在說,陳樂道在旁邊應和。
他才來這個世界不到一個月,很多東西都不夠了解,無從說起。中年人卻不然,他對這個時代有很深的見解。
事實上陳樂道能坐在這裡,都是一個意外。
現在的火車站是不提前售票的,頂多也就提前一兩個小時售票。
火車票很貴,大多數人都坐不起,沒有提前售票的必要。
普通百姓一個月也就能掙到幾個大洋,而坐一次火車,最少也得兩三個大洋。坐火車對底層人民來說,是奢侈的。
他買票之時,見其中一個售票視窗人頭兒太多,人擠人堪比春運,便跑去一個人不多的視窗。結果一張票,愣是花了他幾十個大洋。
事後他才知道,火車分頭等車廂、二等車廂、三等車廂,他買的,正是二等車廂的票。
而現在的車票分一二三或者一二四制,二等車廂車票是三等車廂車票的兩倍,頭等車廂是三等車廂的三倍甚至四倍。
票價恐怖!
從這兒看,似乎能窺見歐美列強巧取豪奪中國鐵路權的原因之一二。
“你剛從法國回來?”聽陳樂道說他剛回國,中年人露出恍然表情,“難怪你對國內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
陳樂道臉上卻是露出苦笑,他豈止是剛從法國回來這麼簡單。
“茶房,來兩杯茶水。”中年人揮手喊道,只見一個身穿藏青色短褂的人提著個茶壺,手中拿著茶杯快步走了過來。神色中泛起笑容。
說了這麼一陣,兩人都有些口乾舌燥。
倒上茶,中年人掏出幾文錢遞了過去,這是給茶房的“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