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那安勍,貌若天仙,氣質如蘭。羅侯手掌攤開,心中酸脹難耐。他緊閉雙眼,難過地一聲低嗚,如藏於深穴中的受傷野獸,孤獨淒涼。我要拿什麼同他爭,拿什麼同他爭……獨腿再難支撐,羅侯終是倒在地上。寒氣隨著地面滲進他的身體,他下意識抵抗,卻提不起內力。殘肢處受了涼意,疼得他冒出一身冷汗。他雙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右腿斷肢,牙關緊咬,面色發青。廖文介曾經同冬菇說,羅侯當年那一刀,宛如無痛,鎮定自若。可是,肢體離身,當真能無痛無覺麼。當然不可能。羅侯當年鎮定,是因為心意堅決,意志壓制了疼痛。如今殘端再次發作,心牆卻已經潰塌,那痛便放大了數倍,更勝從前。時間彷彿靜止,渾身只餘疼痛。羅侯身子痙攣戰慄,雙手越是用力,那殘骨便越是刺痛。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已經滲了一灘汗水。他想站起來,卻動也動不了。如今正值正月末,杏月初,北地夜晚寒冷異常。羅侯的嘴唇已經乾裂,凍得發青,他黝黑的面容也漸顯蒼白,意識也逐漸模糊。羅侯用最後一絲力氣抬起一隻手,掙扎地觸碰c黃邊。他的思緒已經混亂,只能本能性地叫她的名字。&ldo;冬菇……&rdo;冬菇……你幫幫我,幫幫我…………翌日清晨冬菇在一片朦朧中睜開眼睛,外面天色大亮,她奇怪自己怎麼睡得這麼死。伸手向旁邊一探,羅侯不在。也對,這個時辰他也該起身了。冬菇揉了揉眼睛,坐起來。就在她坐起來的一瞬間,餘光似乎是掃到什麼東西。冬菇尚未扭頭,可心中已驀然生出不安情緒。果然,她一轉頭,發現了倒在地上的羅侯。他雙目緊閉,面無血色,嘴唇上乾裂起皮,雙手按在右腿的殘端處,蜷著身子,柺杖倒在一邊,渾身溼漉漉的。他倒在那裡,無聲無息,就像是死了一般。那一瞬間,冬菇連呼吸都忘了。&ldo;羅侯‐‐!&rdo;冬菇幾乎是滾下c黃,觸地一刻,膝蓋一彎,險些跪在地上。她光著腳站在冰涼的地面上,絲毫沒有感覺寒冷。&ldo;相公……相公!&rdo;冬菇扶著羅侯的肩膀,給他抱在懷裡。&ldo;羅侯,你別嚇唬我……羅侯……&rdo;冬菇叫著叫著,眼睛裡留出淚水,自己還不自知,一滴一滴,落在羅侯的衣服上。為何他會倒在這裡,為何他身著一身夜行衣……冬菇有太多疑問,可在暈倒的羅侯面前,她一點也無法思考。&ldo;羅侯……怎麼這麼熱……&rdo;冬菇摸到他的臉,發現他身上熱得發燙。&ldo;你發燒了,你等我……&rdo;這瘦瘦弱弱的,平日裡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人,此時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硬是將這山一樣的男人抗上肩,背到了c黃上。她將被子給羅侯蓋好。&ldo;你等我,我去給你找大夫,你等我‐‐&rdo;冬菇隨手披了件衣服,轉身欲離去。就在她轉過頭的一剎那,c黃上的人似有感應,忽然伸手抓住了女人的衣角。&ldo;……等。&rdo;冬菇猛然回頭,看見羅侯半睜著眼睛,若有若無地看著她。冬菇蹲到c黃邊,拉著羅侯的手,輕聲問道:&ldo;相公,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rdo;羅侯寬厚的手掌,第一次如此無力,癱軟在冬菇的手中。&ldo;……無……無礙。&rdo;冬菇看他這個樣子,心裡生疼,治病要緊,她也顧不得問他什麼。&ldo;你病了,我去給你找大夫,你再忍一忍,我馬上就回來。&rdo;她話一出口,明顯感覺握住的手用了些力氣。羅侯緩緩搖頭,&ldo;不……不用,你不要去……&rdo;冬菇輕聲安撫他,&ldo;你閉上眼睛,休息一下,我很快就會回來的。&rdo;她實在擔心他,急著找來大夫,她鬆開他的手,羅侯的手還在微微用力,可奈何他現在使不出力氣,拉著她與沒拉一樣。&ldo;等……&rdo;羅侯話不成聲,冬菇已經離開。逆著門口的光線,羅侯看著那身影漸漸離去,轉眼消失不見。他心裡冰冷,如一腳踏空在萬丈懸崖,也不管身體不適,哆哆嗦嗦地撐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