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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她嘴唇上的甜蜜嗎?有好一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城裡人談話的內容,她的父親也一樣。她篤信上帝,清白無愧,她的良心和愛情幫助她耐心忍受父親的憤怒和報復。但是一種深刻的痛苦使其它痛苦都暫時沉默。她的母親一天不如一天了。多麼親切溫柔的人啊,臨近墳墓的靈魂在她臉上發出的光輝使她顯得美麗。歐葉妮常常責備自己無意中使母親受到這場慢慢地、殘酷地吞噬掉她的疾病的折磨。這種悔疚之心,雖經母親慰解,仍把她同自己的愛緊緊聯絡起來。每天早晨,父親一出門,她就到母親的床前,娜農把早飯端到那裡。但是可憐的歐葉妮,為母親的病狀發愁、難過,她默默示意娜農看看母親的臉色,過後便掩面而泣,不敢提及堂弟。格朗臺太太總是先開口,問: “他在哪兒?為什麼他不來信?” 母女倆都不知道路程的遠近。 “想著他就行了,母親,”歐葉妮回答說,“不要提到他。 您病著呢,您比一切都重要。” 這一切就是他。 “孩子們,”格朗臺太太說,“我這一輩子沒有什麼舍不下的。上帝保佑我,讓我高高興興地面臨苦難的盡頭。” 這位婦女的話常常是神聖的,顯示基督徒的本色。她在床前用早餐的時候,她的丈夫在她房間裡踱來踱去,那年的頭幾個月,她總反來複去對丈夫說同樣的話,語氣雖很親切溫柔,但很堅決,一個女人臨近死亡,反倒有了平生所沒有的勇氣。 “老爺,我感謝您對我的病那麼關心,”丈夫無關痛癢地問她近況如何,她總這麼回答;“但是您如真願意讓我不久於人世的最後這些日子少一點煩惱,減輕我的痛苦,您就饒了咱們的女兒吧,表示您是個像樣的基督徒、丈夫和父親。” 一聽到這話,格朗臺像看到陣雨將臨的行人乖乖地在門下避雨似的,坐到床邊,一聲不吭地聽著,不作回答。趕上妻子用最動人、最溫柔、最虔誠的話懇求他時,他就說:“你今天氣色不大好,可憐的太太。”徹底忘掉女兒彷彿已成為一句銘文,刻在他砂岩般的額頭,刻在他緊閉的嘴唇上。甚至他那措辭很少變動的支吾的回答,使他的妻子蒼白的臉上淚如雨下,他也不動心。 “讓上帝原諒您吧,老爺,”她說,“就像我原諒您一樣。 您總有一天需要寬恕的。” 自從他妻子病倒之後,他就不敢再連叫那可怕的“得,得,得,得”了!但是,妻子天使般的溫柔並沒有感化他咄咄逼人的霸道。精神的美在老太太的臉上生輝,逐漸驅除了她往日的醜陋。她成了整個心靈的外現。祈禱的法力彷彿使她五官中最粗俗的線條得到淨化,變得細膩,而且煥發光彩。誰沒有見到過聖徒容貌的這種脫胎換骨的變化?靈魂的習慣最終會戰勝最粗糙的外貌,把由崇高思想產生的純正端莊生動地印在他們的臉上!在這被痛苦煎熬得猶如燈油將盡的女人的身上,看到發生了這樣改頭換面的變化,依然鐵石心腸的老箍桶匠也不免有所觸動,雖然效果甚微。他說話不再盛氣凌人了,整天寡言少語,以維持家長之尊。忠於他的娜農一上街買東西,就有人對她含沙射影地插白幾句,說說她主人的壞話;雖然輿論一致譴責格朗臺老爹,女傭出於維護東家的面子,總要為東家辯白。 “哎,”她對糟踐老頭兒的人說,“咱們老了不也都會變得心腸硬嗎?為什麼你們就不許他心腸硬一點呢?你們趁早別亂嚼舌頭。小姐日子過得像王后一樣呢。是的,她獨自耽著,她喜歡清靜。再說,東家自有東家的道理。” 終於有一天晚上,那已是暮春將盡的時節,被病魔、更被傷心折磨得日益憔悴的格朗臺太太,儘管苦苦祈鑄也沒有法子讓父女倆言歸於好,她便把隱痛告訴了克呂旭叔侄。 “罰一個二十三歲的姑娘喝清水、吃麵包?”德·蓬豐庭長叫了起來,“而且毫無道理!這已構成故意傷害罪;她可以上告,理由一……” “行了,侄兒,”公證人說,“丟開你那套法院裡的老調調吧。太太,您放心,我讓這禁閉明天就取消。” 聽到談論自己,歐葉妮走了過來。 “諸位,”她很高傲地一面走一面說,“請你們不要管這件事。我父親是一家之長。我只要還在這家耽著,就得服從他。他的行為用不著旁人贊成或反對,他只對上帝負責。我要求你們以友誼為重,絕口不提這件事。責備我父親就等於攻擊我們自己的尊嚴。謝謝你們關心我,但是如果你們能制止滿城風雨侮辱我們的閒話,我將更感激不盡,那些流言我是偶爾才聽說的。” “她說得對,”格朗臺太太說。 “小姐,制止流言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還您自由,”老公證人肅然起敬地答道。幽居、悲傷和相思,給歐葉妮更增添了美,老公證人看呆了。 “那好,孩子,就麻煩克呂旭先生去處理這件事吧,既然他保證一定成功。他熟悉你父親的脾氣,知道怎麼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