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陰晴與圓缺,人有悲歡與會別;擁爐細語鬼神知,拚把紅顏與君絕。”間隔數日,嬌竟以憂卒。生接寄來詩章方曉,而嬌之訃音隨至。生茫然自失,對景傷懷,獨坐則以手書空,咄咄若與人語。因賦《憶瑤姬》以吊嬌娘,詞曰:“蜀下相逢,千金麗質,憐才便肯分付。自念潘安容貌,無此奇遇。梨花擲處,還驚起,因共我擁爐低語。
今生拚兩兩同心,不怕旁人間阻。此事憑誰處?對神明為誓,死也相許。徒思行雲信斷,聽簫歸去,月明誰伴孤鸞舞?細思之,淚流如雨。便因喪命,甘從地下,和伊一處。“生兄綸見此詞尾句,知其語不詳,因再三慰解。追羨無已,殆不能堪。
又於壁上題詩一絕,以別父母,詩曰:“竇翁德邵如椿古,蔡母年高與鶴齊;生育恩深俱未報,此身先死奈虞兮。”生題詩畢,索嬌所自贈香羅帕,自縊於書窗間,為家人所覺救免。兄綸與生之素識皆來勸解之。且曰:“大丈夫志在四方,弟年少科高,青雲足下,而甘死兒女子手中耶?況天下多美婦人,何必如是?”生色變氣逆,不能即對。徐曰:“佳人難再得。”
因回顧二親叮嚀曰:“二哥才學俱優,妙年取功名;且及瓜期,前程萬里。顯親揚名,大吾門戶,承繼宗祧,一夔足矣。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又顧兄綸曰:“雙親年高侍養,純不孝,不能酬罔極之恩,惟兄念之。”自是神思昏迷,不思飲食;日漸贏,竟奄奄不起。父母大慟,即日馳書告舅。舅得書,飛紅輩知之,舉家號泣。舅因呼紅痛責之曰:“往時問汝,汝何不實告我?稔成事變,以至於此,皆汝之咎。”紅不能對,因伏地請罪。久之,舅意稍解,乃曰:“事已如此,不可及矣。兩違親議,亦老夫之罪也。”因痛自悔。又謂紅曰:“申生丰儀如許,才學又如許,正昔人所謂‘我見汝猶憐,況老奴乎?’生前之願既已違之矣,與死後之姻緣可也。”紅曰:“然則如之何?”舅沉吟半晌曰:“我今復書,舉嬌柩以歸於申家,得合葬焉。
歿者而有知,其不怏怏於泉下也必矣。“紅曰:”然。“
於是復書,以此言告於生之父母,許焉。越月,得吉日戒嚴,遂舁嬌柩以歸生家。舅書自悔責,且謝兩背姻盟之非,仍遣紅來弔慰,營辦喪事。又月餘,詢謀僉問,乃合葬於濯錦江邊。
葬畢,紅告歸。抵舍之明日,因與小慧過嬌寢所,恍惚見嬌與生在室,相對笑語。嬌謂紅曰:“喪事謝汝遠來營辦,吾二人死無憾矣。我自去世,即歸仙道,見住碧瑤之宮,相距蓬萊不遠咫尺。朝歡暮宴,天上之樂,不減人間,所願足矣。惟是親恩未報,弟年尚幼,一家之事,賴汝支吾。善事家君,無以為我念。明年寒食,祭掃新墳,汝能為我一來,彼時又得相會也。”
語未終,紅且驚且喜,倉皇告舅。舅復與往寢所物色之,則無所有矣。惟見壁間一詞雲:“蓮閨愛絕,長向碧瑤深處歇。華表來歸,風物依然人事非。月光如水,偏照鴛鴦新冢裡。黃鶴催班,此去何時得再還?”舅見此詞,不覺哀悼。所留字跡,半濃半淡,尋亦滅去。舅與紅輩皆驚異,嗟嘆而已。越明年清明日,追思紅見嬌之事,呼僕命騎往詣墳所。灑酒奠泣之際,唯見雙鴛鴦飛翔上下,捕之不得,逐之不去;祭奠之畢,倏然不見。後人故名“鴛鴦冢”雲。
孫壯姑乙巳之歲,山左大飢,盜賊蜂起,膠東為甚。小康之家,俱不自保。昌邑有標客孫良,技勇絕倫。有女壯姑,悉傳其術。
時因道路梗塞,閒居授徒。大姓之虞暴客者,爭以重金為聘,良悉納之。乃分其徒為十餘部,各遣一隊以護大姓。而良周巡不息,盜賊不得肆志,鹹憾之。昌邑錢尹,吳人也;捕得巨盜,誣指孫良為魁。械之至,良極口呼冤曰:“小人御盜,非為盜者。”尹曰:“盜何仇而指汝?”良曰:“邑中之巨室,彼窺伺已久,得小人捍衛,至今不得逞志,彼欲冤死小人,以遂其吞噬也。”尹察之信,竟誅盜而釋良。良感甚,願獻女為妾。
尹笑曰:“解釋誣枉,令尹之職,何足言恩?且法不得妾部民女,汝休矣。”良涕泣而去。未兒,錢尹因公被劾,將回吳下。
宦橐甚充,宵小私議竊發。良知之,謂尹曰:“凶年之後,道路難行;小人老矣,不能隨護。民女雖陋,智勇具足;請侍左右,以備非常。”尹鑑其誠,納之。其女年未二十,而貌甚英武;遂與南行。
車仗數十,僕從如雲,小夥不敢舉事。盜法:探有充實可劫者,或眾寡不敵,則知風下程,並夥而謀,獲財均分;故發益遲,則盜益眾,是時錢已去五六百里,至魯界之郎月鎮。
覓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