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通往山門的那條路。
行至此處,秦素便停住了腳步。
再往下走就該出山門了,縱然她很想下山回上京,卻也不會選在這麼個時候。
她將木香花以裙帶纏著,三繞兩轉,正待回身,忽見路的那頭走來一人。
秦素抬眼看去。
驀地,手中花枝悠悠委地,細碎的白花瓣紛紛揚揚,灑在裙邊,她卻渾然未覺。
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不,她怎麼可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所有一切都消失了,花樹與蟬鳴、天空與山風、眼前的草徑與身畔的落花,沒有什麼是存在的,包括她呼吸與心跳,以及她那瞬間生出的惘然與惆悵。
這所有的一切,皆不復存在了。
這整個世界,這整個天地之間,唯剩下了——那個男子。
淄衣,麻鞋,素襪,白襟。
秦素的眼中,只能看得到這些。
她甚至無法看清他的容顏,唯覺清華耀眼,直令天地失色。
卻又,一點都不刺目。
淡然於眸,耀華於心,如亙古長夜,如星空浩瀚,如空巷中流轉的月華,如春盛時爛漫的山野。
這一切都像是他,卻又,終不及他。
那一刻,她的耳中似是響起了天地初開時隆隆的雷聲,而她的眼前,卻是明鏡佛臺下飄飛的花雨。
原來,這世間真有這樣的男子,十里春風不及,涼夜月華不擬,似繁華落寂,天上人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素才又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她撫了撫胸口,從腔子裡重重地撥出了一口氣。
見識過了桓子澄的冰雪之顏,又見識了薛允衡那樣的俊美白衫,又曾遊走於陳、趙兩國最華麗的府邸與宮宴,將兩國士族中一個個或英武、或俊秀、或優雅的郎君,幾乎看了個遍。
她再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會為一個男子的容顏所懾。
即便此刻,她的心跳仍舊如同擂鼓,她的呼吸也仍帶著不可自抑的急促。
那樣的一種美,似到了極致,令人窒息,亦叫人失去了評判的勇氣。
只能遠遠仰視,如觀神祗。(未完待續。)
第216章 芙蓉墜
秦素用了好幾息的時間,才讓自己從那種震撼中抽身而出。
她再度凝目看去,卻那淄衣男子仍舊立在道旁,挺立的身姿如蒼柏,墨髮如漆,袖卷如雲,並未察覺到她的窺探。
也可能,他是無暇去管旁人罷。
他正在與人說話。
順著他面朝的方向,秦素這才看見,一個梳著道髻、著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亦立在道邊,與他似是寒暄。
他們應該一直在說話,而秦素卻直到此時,才看見了那個道士。
她很快便轉開了眼眸。
這一次,她終於能夠平心靜氣地去看他了。
他側對著她,一身淄衣似籠了滿身的夜色,修長的身形濃得化不開,微帶麥色的肌膚若歲月浸潤的象牙,眉黑若浸墨,眼眸深邃似亙古以來的夜空,直若刀削的鼻樑之下,是色澤淺淡的唇。
夏風陣陣拂過,他寬大的袖子裡裹了風,漆黑的發在風裡飛舞著,像是凌空書寫的墨意,每一劃都帶著渾然自在,於天地間任意來去。
秦素從不知道,這世間會有這樣的人,能將一身淄衣穿出如許風骨,玄素二色,直勝人間萬千花樹。
秦素無法移開視線。
就如同一個人沒辦法不去呼吸一樣。
隨後,她便看見了他的笑。
不,應該說,是感應到了他的笑。
因為,那笑意只在眼眸,極微極靜,如輕舟破月、孤鴻照影,又像是鮮麗的紅楓輕落水面。
自眼底而來,亦,僅存於眼底。
秦素幾乎看痴了去。
她甚至不記得那路口何時空無一人,而她又是如何轉回來路的。當她回過神來時,她的身畔是木芙蓉低垂的枝葉,枝上花朵累累,輕觸著她的髮絲。
她下意識地摘了朵花,拿在手裡把玩著,仍舊有些神思不屬。
那淄衣男子是何人?
看其衣著,似是僧侶,然,穿著僧衣,卻又蓄了發,殊為怪異。
且,如此人物,為何卻會出現在這裡?白雲觀竟有這樣出眾的男子,為何秦素前世卻從未聽人說起過?
這樣的男子,不可能寂寂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