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看見其他將領眼中分明的輕蔑意思,“雖然那時在下位卑無緣與之交談,但從他人語言中瞭解,此人在戰事方面,總愛僭越。”
“怎講?”
“就是分明不懂戰事,還要指手畫腳。”端華毫無生氣地笑了笑,語氣平直,“戰場變幻,將軍若坐等,必給迂腐之人以機可乘,只能進軍,房琯等人不善應變,軍中又大多為文官,只有突遇,才能使之措手不及。”
帳內陷入一片沉默。有些人想要說話,可想想此人說的似乎確實有道理,只能咬牙不言。
“何況,我……我軍兵少。此地乃是平原,若是正面作戰,不佔便宜。何況……何況房琯後方官道暢通,糧草運輸相對便捷,若是我軍久持而不能西進,後果——”皇甫端華頓住,“罷了。將軍英明,在下何必多言。”
“……我憑什麼要信你?”安守忠快速思索著,卻近乎戲謔地打量著皇甫端華。
修長的手指在黑色衣袖的掩蓋下緊緊地握起,刀柄上的花紋硌得手指生疼。於是所有人看見那個黑衣小將站起來,高挑的身子微微彎下去。
“在下隨便一說,將軍若不信,就請自便。”
這種輕慢和冷漠的態度激怒了所有人。可皇甫端華面上神色泰然自若,他掀開簾帳就走了出去。
“安將軍!這小子……”
“簡直是混賬,他簡直把您都不放在眼中了!”
“肅靜!”安守忠道。他蹙起眉頭,細細思索著黑衣小將方才的話。然後他伸出一隻手按住面前圖紙,不顧四起的反對聲,他命令道:“照他說的做。不過,要讓他打前鋒。”
“給——給他多少人?”有人試探道。
一絲混合著不信任和試探的惡毒笑容爬上安守忠嘴角。“給他三千人。”
三千。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面面相覷——房琯兵近五萬。
夜間平原上帶著寒氣的風迎面吹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聚集在胸中的憤怒平息下去。被人看不起,這是活該,誰讓自己當初是非不分,並且還一次一次地錯怪李琅琊?九郎——他這麼一想胸口就又開始發痛,於是他趕忙硬生生收住心緒,信步往前走去。營帳成片,風不時送來一些不合時宜的、但在軍營中也是司空見慣的聲音——隨行本來有些軍妓,雖說數量不多,但在夜裡,那些聲音還是無比分明。這聲音對於當年的風流少年皇甫端華來說一點也不陌生。心緒煩躁,那些□在耳中也就格外清晰,端華皺皺眉頭,轉身想回自己帳中。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節制了——當年金吾衛供職,他就曾經被同僚們以“沒節操”大肆嘲笑過。可是當時年少,不但不覺羞恥,反而以此為榮。現在想來,自己當時那些行為,可不是一直在傷李琅琊的心?可那人都忍了,他從沒說過一句不滿的話。
九郎……
心中悄悄升起的慾念讓年輕的將軍雙頰微微泛紅,但夜色濃重,除了值夜士兵,四周並無他人。端華抬起冰冷的手指按了按臉頰,他感到臉頰熱得奇怪。他不是不想找個軍妓來發洩一下,他是個男人,一個年輕的男人,怎麼可能整天只顧戰事?可他偏偏不願那麼做,他心中有愧。
該怎麼好?皇甫端華把按在臉上的手放下來。怎麼好?他苦笑著,轉身往僻靜處走去——當然是自己解決。
彎彎寒月似銀鉤,在天幕上清冷地高懸。月如霜,心如霜。風似水,情似水。
第 67 章
(六十七)
至德元年十月二十日,房琯大軍到達長安城西北西渭橋。
將帥失和。李琅琊料得分毫不差。劉秩與李揖二人分明不懂軍事,可房琯一路以來將所有事情都交予他二人處理。李琅琊著趙儀然力諫,補了兵部尚書王思禮做副使,可王思禮手中根本無權。房琯也是一心為國,奈何剛愎自用,排斥武將,軍中上下武將暗暗不滿,卻無法說出口。
二十一日,房琯大軍與安守忠的先鋒軍在咸陽城西北陳濤斜相遇。
安守忠這邊軍隊其實也不好受,皇甫端華手下區區三千人,其中只有五百名騎兵,整個人數合計尚不及房琯大軍的零頭。士兵們暗暗叫苦,心道主帥其實這是教他們來送死。
兩軍相隔有一段距離,因為相遇乃措手不及,兩軍經過短暫的驚慌後都鎮定下來,不確定地暗暗觀察對方。此地地處平原,視野相當開闊。
端華手執長戟,跨在黑馬上,一直不曾下來過。不知是前方探子失職還是什麼,他也沒想到這麼早便遇到了房琯。他策馬在陣前來回緩緩走動。方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