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墨水,用嘴唇把狼毫末梢潤了潤,對著站在一旁流淚的愛華說:“快點,報友保的生辰八字。”
愛華一邊報,翰香一邊在泥人的後背寫,從頭頂寫到腳,不多不少剛好寫完八字,然後把筆往香籃裡一扔,起身在愛華抱著的小孩子手上扯了一點黑線繫住泥人的脖子,隨即彎下腰在香籃裡拿起墨斗在泥人身上豎彈三線橫彈三線,弄完放在靈位桌上,馬上跑到廚房裡拿起茶盤裝上碗碟用筷子挑起一塊紅燒肉放在碟子裡,用鼻子嗅了一下廚房角落,找到一個盛酒的罈子,直接用碗舀了一碗米酒,老書記跟隨身旁,翰香把盛好酒肉的茶盤往他手裡一塞:“快,跟我去拱橋。”
話說完提起香籃捲起褲腳往外走去,老書記二手小心翼翼端著茶盤在後面茫然地跟著。
來到石拱橋橋墩邊翰香燃起三支香燭三炷清香,接過老書記手上的茶盤虔誠地擺成一條橫線,嘴裡小聲念道:“友保,莫怪天莫怨地莫念家人好友和親戚……酒一碗肉一碟貢奉你,橋底自然有天地……”
老書記聽得一把眼淚,捲起煙坐在橋的另一邊,他說不上什麼,看著翰香鬍鬚飛揚,彎著身子一隻手捂住雙眼,耳邊全是翰香自言自語的說話聲:
“你現在就安了家,不要想太多。”
……
“哦,曉得噠。”
……
“放在哪?被褥裡?”
……
“欠你多少錢?是書錢?哦。”
……
“他在我旁邊,我會跟他講,放心。”
……
“那是你和愛華的骨肉,你想他來,你們不在同一個世間了,你曉得啵?”
……
“我們回去,你再喝點。”
……
老書記聽到‘回去’二字,抹掉淚水,站起身來,翰香也是才睜開雙眼,太陽早就下山了,山風吹得人身上涼嗖嗖地。
愛華家裡點了煤油燈,人們臉上帶著淚痕的笑容迎接翰香二腳泥水回來,小傢伙不哭不鬧甜甜地睡著了,翰香在房子外面四角燃上香,再次弄了塊紅燒肉和一碗酒來到土地廟前,香菸瀰漫,翰香擺好祭品,雙手作揖鞠躬恭請土地神增派‘天兵神將’到愛華房子結舍,小鬼邪神不得侵犯云云。
祭拜一完,翰香轉身再次回到愛華家裡,當著老書記的面對愛華說:“友保去縣裡開會有個報告批了,放在被褥裡的,要你交給老書記。”
愛華愣住不動,老書記說:“還愣什麼?是不是你先找找看呀。”
愛華進了屋裡開啟那堆鋪蓋行李,拆開棉線縫著的被套,用手摸了摸,手一抖,一疊紙張出來了,老書記一看,激動得大叫:“批了批了,好!”
#奇#是一份縣教育局批覆紹川灣生產大隊關於修建磚木樓房小學的批函,鮮紅的印章很顯眼,這是老書記讓友保老師一筆一劃寫出來的。
#書#愛華帶著驚奇地表情問翰香:“大哥,你怎麼知道的?”
翰香摸摸下巴的鬍鬚繼續說:“友保老師讓我告訴你,學堂裡那個王耀宗、劉桂華和劉光明每人二塊錢的書錢不要了,他墊了,三伢子家裡都困難,算了。”
老書記看著報告聽到翰香這麼一說眼淚在打轉,愛華一抹鼻子,哭著說:“嗯,不要了,還交代什麼?”
“還有就是要老書記安排好人上課,不要耽誤這幫學生伢子了。”
“還有沒有?大哥。”愛華悽楚的聲音一下子讓剛才靜得滿屋子的人悄悄地抽泣起來。
“還有……”,翰香的喉嚨哽咽了一下,頓了頓說道:“還有,就是他要你早點改嫁,把小孩子養大成人,他很捨不得這孩子。”翰香艱難地吐完最後一個字,眼角也滑下一滴清淚。
老書記抓住翰香的肩膀問:“昇平,是不是剛才講的,你再說,友保老師還說了什麼?快說。”
翰香拭了拭眼角,搖搖頭:“就是讓你早點安排人上課,早點修學校,把樓房蓋起來,他說對不住華美老師和這些唸書的伢子,沒、沒了。”
翰香沒有告訴愛華和老書記以及在場的人:友保老師想把自己的孩子帶過去,昇平給他說了陰間陽間盤古開天時就分好了,這是不可逆轉的,友保老師站在拱橋底下有點聽不明白翰香的話。
翰香豈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小孩子夭折?
夜風大了,翰香二腿泥巴有些涼意,他提起香籃要回去,屋子裡的人再三挽留吃了飯再走,翰香說趁著有些夜光,早點回去,臨走,交待愛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