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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體混雜在一起飛濺。

雨下得不大,他的白色襯衣被泥水包裹。

我驚叫一聲。絹生的手迅速地控制住我的肩,一把將我拉到後面。

我們目睹了此後的過程。保安報警,警察封鎖現場,眾人圍觀。死者是某廣告公司的副經理。那個男人因為涉嫌賄賂和貪汙,已經被調查了一段時間。絹生和我坐在臺階上,看著那具破碎的屍體被裝進黑色的塑膠袋裡拖走。

他的一隻鞋子還在那裡。絹生說。

一隻黑色的男式皮鞋,孤零零地掉在花壇偏僻的角落裡。

不知道他在喪失思維之前,是否會後悔自己穿著鞋子。如果光腳的話,去天堂的路途會走得比較輕鬆。她說。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笑。這樣詭異的笑容。我記得那個男人的臉,是像突然伸過來的手一樣,出現在我們面前。他的眼睛睜開著。空白的眼睛。

你害怕死亡嗎。她看著我。小時候,家裡死人,我站在棺材旁邊看,不明白一切為什麼可以這樣完美地停頓。

手指不會動了,眼淚不會流了,時間不會走了。

4

有些人的生命是有陰影的

我們租下的那套老房子很陳舊。房間光線陰暗,前後院子裡種了大片茂盛的橘子樹,葉子暗綠得發亮。還有鳶尾,雛菊和玫瑰。絹生把她的羊齒放在衛生間的窗臺上。那盆小植物長得很野性。衛生間鋪潔白的馬賽克,雖然狹小但是乾淨。可以在裡面喝酒,發呆,洗澡的時候收聽音樂。

露臺的鐵欄杆已經完全發鏽。有一張厚重的紅木雕花書桌,手撫摩上面冰涼光滑,散發隱約的木頭清香。

我的同居夥伴。深夜她光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散亂著海藻般的黑色長髮,溼溼的脖子。像在地穴裡穿行的寄生昆蟲。當我在電腦前抽菸和寫作的時候,她坐在地板上看卡夫卡。

週末的深夜,擠到我的床上,一起看電視的經典黑白老片回放。然後喝威士忌加冰塊,配紐西蘭起士。常常會看得流淚。紅著眼睛在那裡抽泣。電影打出了END,於是狠狠咒罵一句,憤然地進衛生間洗臉。

她是那種會把手指甲剪得短而乾淨的女子。喜歡奢華的黑色蕾絲內衣。並且果然是沒有寵物和男人。

一早起床。洗澡,在衣櫥裡選衣服。她的衣服排列在薰衣草的芳香裡,絲緞,純棉,細麻,麂皮等所有昂貴而難以服伺的天然料子,顏色大部分為黑,白,暗玫瑰紅。細細的蕾絲花邊,精緻的手工刺繡,大紅大綠的民俗風情。她的生活極盡奢華。但我知道這裡面的缺陷。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以自己的工作獲得。

一個沒有男人可以依靠的女人。公司裡的工作忙碌,常日夜顛倒地加班。有時候打電話過去,話筒裡始終是雜亂的聲音,電腦,電話,傳真,印表機……每天喝泡得濃黑的咖啡來維持睡眠不足的體力。商業社會,不進則退,一旦失去被利用的價值,就是淪落。絹生在銷售界的名聲剛剛有好的開始。我相信這是她以天分獲得,她是散漫的人,性情純真然而並無上進心。

我曾去參加過她公司的慶祝酒會。絹生的銷售業績做得如此之好,眾人均過來和她招呼寒暄。

她端著酒杯站在她的外籍老闆旁邊,穿黑色絲綢長裙,肩上的細吊帶均為水鑽,長髮柔滑,胸前別一小束風信子。我看著她在人群裡得體地微笑,身體微微有些僵直。可是她是能夠控制自己的。

我知道。這是她的外殼,她柔軟純白的靈魂躲藏在裡面,小心翼翼地爬行。

半夜她回家。踢掉鞋子先開始洗澡,在衛生間裡一泡就是幾個小時,在裡面香薰沐浴,看小說,聽收音機,不亦樂乎。這是絹生放鬆的時候。我亦知道她在公司裡為工作和同事爭辯,回來後因為氣憤胸痛難忍。

有時候獨自衣錦夜行,塗發亮的唇膏,抹了蘭蔻的香水,花枝招展地出去。快凌晨的時候回來。手裡拿著從超市買來的威士忌和大塊起士。卸妝,洗澡,穿著內衣半夜看舊片,一個人坐在陰影裡,對著威士忌和香菸。長長的頭髮披瀉在胸前,眼神疲倦。

大部分人的生活未必象我這樣目的明確,因為我知道如果不寫作就無法生存。而絹生,她是可以有選擇的機會。自然她也曾對我說起那些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她與他們吃飯,跳舞,看電影,深夜回家,卻始終只有一個人。她從不帶男人回家或在外留宿。亦不要他們買東西給她。吃飯也要堅持AA制度。因為不愛,所以分得很清楚。

為什麼你似乎不是很快樂呢。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