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父親短暫生活的那幾年,記憶最深的便是坐在他的膝頭看星星。
父親指著天際,低沉的告訴她哪一顆是牛郎,哪一顆是織女,哪一簇是將牛郎織女永遠分開的天河。
告訴她天上的每一顆星,都是地上的一個人,人死後,都會回到屬於他的那顆星。
她仍記得父親眸光暗沉,聲音嘶啞的指著天上的一顆星,告訴她那是她的母親,在天上看著他們,告訴她終有一日,他也會回到母親身邊的那顆星上看著她。
丫頭啊,這一世無論長或短,都莫要讓自己後悔,莫要逼旁人作惡。
臉上有冰涼的東西劃過,落葵一動不動,任長風挽過亂髮,只仰頭望天,看著屬於父母的那兩顆星子。
翌日,雪後的陽光沒有多少暖意,四處浸淫著乾燥寡淡的寒冷,老梅樹上的花盞越是寒冷越是怒放,蜜蠟金黃一樹燦爛,寒風過處,便是滿院子透骨冷香,令人心神清朗,落葵攀下一枝並蒂臘梅,別在自己的衣襟上,行動間清芬馥郁。
落葵親手挽起當年父親為她梳的最後一個髮髻,鬢邊一枚海棠珠釵,是母親的遺物,一襲紅衣似血,是她在打人生最後一仗時穿的顏色。
盛澤街仍如往昔般熱鬧喧囂,人潮擁擠。
落葵獨自出門,在流光齋議完事,又交代了幾樁要緊之事,便已是晌午了,念著丁香今日做的羊肉湯,緩緩往回走,她今日沒有乘車,沒有叫人跟著,獨自一路緩緩走來,再緩緩走去,走這一路,算是同蘇子一般走了一回天涯,斬斷過往。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遠遠的有人鬧市縱馬,踏過嗆人口鼻的塵土,踏過慌亂慘叫的人群,毫不顧忌人命的一味往前。
落葵剛剛回過神來,便見一匹高頭大馬,仰頭嘶鳴著衝自己踏足而來。
她躲閃不及,眼看著便要橫屍馬蹄下,周圍的人群生怕濺了自己一身血,紛紛尖叫著四散逃去。
恰在此時,一個年輕的紅衣男子飛身躍起,抓住發怔的落葵,拖著她的胳膊帶她遠離馬蹄,四目相對,只一瞬間,落葵心下沉到了谷底,頓生不祥,是他,竟千里迢迢從北谷國追到了這裡,她也絕然沒有想到,自己與他的第二回相見,竟是這麼的俗套。
而那男子微怔,顯然也在英雄救美的俗套中認出了落葵,心下懊悔難當,懊悔充這個英雄,救她幹甚麼,不如讓馬一腳踩死她來的痛快,他轉念又想,不對,若她死了,自己所求之事便又少了個指望。
不待他有甚麼動作,落葵就已經暗自提了口氣,不顧一切的飛快掠過人群,往城南方向跑去,只這火光一瞬,她便想好了前路與退路,這樣一個
禍害,若引回了家卻又無法一舉擊殺,只要給他留了一線生機,那便是後患無窮,故而不能回家,不能去騏麟觀,最好將禍水引到靛藍蒙館,至於如今容身的水家,只能摒棄了。
這些年雖然無法正經修煉,但落葵也沒有閒著,練了些俗世的武功,尤其練了輕身功夫,用以逃跑。而蘇子煉製的冰弓簡直是逃命的力氣,她略一催動,體內發出若有若無的嗡鳴,一道紅芒轉瞬間橫在了她的足下,託著她浮光掠影般的一路向南,房屋樹影飛快的掠過,凜冽如刀的寒風割過耳畔,只餘下嗚嗚之聲。
不必回頭,她便察覺到身後的男子如影隨形,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她頓覺不妙,知道憑自己這點微末的御空功夫,是絕無法擺脫身後男子的。
而在更遠的身後,則呼呼啦啦跪了滿地的人,黑漆漆的腦袋像算盤珠子一樣,碼的整整齊齊的,皆是顫巍巍的大聲疾呼:“仙師,我見到仙師了,仙師,仙師。”
更有膽大心細想發財的,跟在二人身後跑了一路,一邊跑一邊嚎叫。
“仙師,賜小可一枚仙丹罷。”
“仙師,賜小可萬貫家財罷。”
“仙師,賜小可一些美人罷,不用多,十個即可。”
聽著這餘音嫋嫋的聲嘶力竭,如此危局之下,落葵仍是忍不住嗤的一笑,暗罵了句,十個美人,也不怕無福消受。她一邊像一道淡淡紅色流光極快的向前,一邊掐訣在路過的亂石上留下標記,若她真的失手被擒,憑著這些標記,掌門師兄也能找到她。
終於,身後男子失去了耐心,一縷劍光追了過來,橫在了她的面前。
落葵登時停住,反手一揚,一簇流星般的紅芒旋轉刺向男子。
男子紅衣翩躚,伸手一撈,便將紅芒盡數撈在手中,再張開時,紅芒悉數化作點點猩紅的飛蟲。
落葵力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