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大殿,與其遙遙相對之處,便是佔地極廣,高十丈有餘的祭壇,那堆砌起祭壇的每一塊黑色巨石上,皆雕著一朵祥雲,祥雲飄動間,隱約露出首尾相連的騰蛇。拾階而上,祭壇中央則佇立著八根立柱,皆雕刻著四翼三首騰蛇,口吐蓮花狀玉珠,散發出一圈圈赤色漣漪,不斷向遠處襲去,與大殿中東海神珠所散出的水紋,交相呼應,緩緩相接,最後融為一體,在虛空中嫋嫋散盡。
祭壇之後便是鱗次櫛比的大小屋舍,其中一座蔚為壯觀,其內金絲楠木撐起高聳的雲頂,上好的百年玄玉墁地,熠熠生輝的渾圓隨珠為燈,而東海神珠則不值錢的穿成了簾幕,微風過處,發出輕靈響聲,如同天外來音般悅耳動聽。
這殿中,連桌椅小几都是以陰陽合香木打造而成,且沒有飾以尋常雕花,反倒封了無數朵七彩蓮在裡頭,蓮瓣鮮活玲瓏,花蕊嬌嫩可辨,悠悠流轉出七彩光芒,此物原是天材地寶,入藥可生死人肉白骨,拿來當雕花雖也有益氣寧心之效,但總歸不如入藥,到底是暴殄天物了。
有極盡奢華之處,便少不了極盡落魄之所,方顯人世間的繁華與落寞。
這處鱗次櫛比的屋舍,愈靠近祭壇愈氣勢恢宏,而跨過一灣碧水石橋後,便是更加窄小不堪的屋舍,所居之人不多,有些則積了厚厚一層灰塵,而有些則破敗的坍塌過半。
“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一扇佈滿輕塵的斑駁木門,像是推開一段被封塵已久的舊光陰,散發出泛黃的黴味兒,凜冽的寒風呼嘯著捲進屋內,原本便陰冷的屋子,轉瞬更加冷的滴水成冰。
那人輕輕放下一個食盒,低聲道:“少主,用飯罷,今日屬下做了冬筍燜肉,少主嚐嚐罷。”
一道灰濛濛的光斜入暗沉沉的屋內,牆根兒上擺了張簡薄的床榻,灰突突的破棉被推在角落裡,那裡一抹單薄的暗影挪動了一下,暗啞之聲緩緩透出:“費這個功夫作甚麼,這一碗肉聽起來容易,費了你不少神罷。”
那人輕輕抽了下鼻尖兒,故作輕鬆道:“不費事,也就是跟灶房打聲招呼,屬下這一走大半年,少主都瘦了一大圈兒了。”他拿袖子擦拭乾淨破舊的桌案,將一菜一飯擺在桌上,躬身道:“少主,屬下伺候你用飯。”
暗影輕嘆了口氣,艱難的從床上挪下來,挪到桌前晦暗的斜陽中,露出那張駭人的臉龐,那人眉眼尚算周正,只是佈滿了大小不一的膿包,有些已經癒合了,而有些仍不停的滲出墨綠色的膿液。那膿包赫然已經侵蝕到了此人全身,墨綠色的膿液浸透了長襖,而半邊頭頂的長髮盡數脫落,膿包潰爛處,露出白森森的頭骨。
那人遞給暗影一雙木筷子,輕聲道:“少主慢用。”
暗影顫抖著手,夾了一筷子肉,塞進潰爛了一半的口中,點了點頭:“仁杞,這是你親手做的罷。”
那人微微探身,臉上一道刀疤刺目驚心,猙獰異常,赫然正是在廬陵城中,假冒茯血中人,後又死裡逃生的萬毒宗傳令使仁杞,此時的他全然沒了當初那般恃強凌弱,刁滑奸邪的模樣,眸光機敏而警惕,神情凝重恭敬的微微垂首,輕聲道:“少主吃著可還好。”
“好,好。”那人連聲輕笑,隨即悽然微冷道:“外頭,如何了。”
仁杞思量了一番,不甘心的沉聲道:“菖蒲重傷而歸,像是被百蠱之蟲所傷,已經閉關了,廬陵分壇遭重創,只可惜無塵那個老小子竟能從蘇凌泉的手中逃生,屬下,屬下沒能替少主報了當年的一箭之仇,如今三公子已啟程趕往廬陵,重建分壇,屬下安排了人手,一路跟著去了。”
那人連扒了幾口飯,旋即微微眯著雙眸,厲色一閃而過,恨聲道:“江蘺呢。”
仁杞沉聲續道:“他已經返回天一宗了。”
“那個嗜血道的妖女呢。”那人眸光一轉,恨意更深,連喘息都變得急促,那恨已深入骨髓,刻骨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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