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後座,進車門時那燈碰了一下,紙糊的燈籠,有一處裂了一公分。廷方想這麼小的裂縫應該沒事吧,心裡卻有些懊惱。 廷方把車停在門外,下半夜做了個手術,早上又出專家門診,他已經很累了。車停好後又有些雨沫,他想把燈從車上搬出來時,就聽見廷華從大門裡傳出的聲音:“哥,你等等,當心淋溼了!” 廷華打著傘,遮廷方搬燈進了屋,把燈放下後她就前後仔細檢查起來,最後呀了一聲:"這裡怎麼壞了?哥你沒檢查一下嗎?""我碰壞的。 ”飯廳裡喝著湯的惠敏把碗一放,不緊不慢來了一句:"廷方,餓壞了吧?快來吃飯吧,再不吃連剩飯都沒了。"廷華不好說什麼,只是嘀咕:"這麼容易就壞了,紙糊的真是脆。" 惠敏已經吃完飯了,卻坐著陪廷方吃飯,廷方讓她上去躺著,她搖著頭。 "快去躺著。"廷方著急了,催她上去。 他要是在家,都不讓惠敏下樓,把飯端到她床前。他不在家,自然不能勞煩別人這麼做,但交待過惠敏,一定是能躺著就別站著。"你別走了,有事跟你說。" "我吃完飯就上去。" 吳廷方和惠敏是在婚後十二年,也就是前年搬回來住的。這房子是廷方出錢重新建起來的。他父母是本地人,老實本份,沒什麼營生,在廠裡和人打工,只是過去從祖上分了一幢屋子,也不大,五十多平方,本來是兩層樓,二樓直接聳個屋頂,裡邊漏雨漏沙,接近危房。廷方覺得這屋子太老舊,也許有坍塌的危險,於是在幾年前拿錢出來翻建,也正因為這件事,當年和惠敏吵了架。他們這筆錢本來是預著在城裡買房的。 吳廷方當時便想了個兩全齊美的方法:房子建好了,就回來住,也好讓母親照顧一下惠敏。他認為前兩次的試管嬰兒之所以沒能保住,全是因為惠敏在城裡租來的房子裡沒人照顧導致的。 惠敏最後被他說服了。 在家吃得自然好過在外面,過去兩人住時,惠敏即使做飯,那味道也十分一般,下班晚,沒有時間熬湯,時常一週也喝不到一次湯。而前兩次保胎更是接近災難,她躺在床上一日三餐叫外賣,並且有一次食物中毒——第二個就是在那之後不久流掉的。 在剛回來住的第一年,並沒有什麼矛盾,惠敏和廷方忙於上班,在家時間也不多。從廷華結婚開始,惠敏就越來越不高興,婆婆把過多的時間和精力用於她的女兒和外孫,而廷華和陳慶的不請自來鳩佔雀巢讓她更為不適。 廷方估計她要說的是這件事。他卻沒想到上到二樓時,見到的是惠敏躺在床上,眼淚已經像開著的水籠頭一樣,浸溼了枕巾。廷方大吃一驚,問著:"你怎麼了?"將她摟在了懷裡。惠敏搖頭。"你別想太多了。"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不停掉眼淚。"不能哭,你想想肚子裡那個,已經十週了。再堅持一下。" 十週,過去從來沒有懷到這個週數。前三次自然流產,每次都見不到胎心,後兩次則也是七八週上下。 惠敏最後哽咽著: "吳廷方,為什麼是你的問題,受罪的卻是我?" 不如去牙香街算一算?! 媽媽在幾周前說的話神使鬼差地鑽進了他的腦子。 這條牙香街並不是那條被重點扶持又修繕,賣著昂貴的香料的街。這裡是水鄉,離那條街有幾十公里遠。街道有二十來米,單面,在河涌邊,都是些賣祭拜用品的店,大部分什麼都賣:檀香,油燭,油燈,燒紙漆桶,紙燈籠,神牌,神龕,乃至紙蓮花,紙屋子,紙錢,金銀元寶。老舊的鋪面,一概的青磚牆,大門都鎮下兩塊紅石,門面窄,裡頭昏昏暗暗的,白天都要點上燈。 唯有街道最尾的一間鋪,是不賣檀香的。 祭拜佛祖用檀香,久而久之,祭神祭祖都用檀香。這間鋪頭有幾十個年頭了,不賣別的,只賣白木香。這香味和檀香不一樣,不濃烈也不刺鼻,吳廷方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氣味。裡頭賣線香,塔香,香粉,還有香片。甚至有木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