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月終於尋到靴子穿好,緊整衣裳, 辜大娘不知貴人身份, 便只介紹雲綺容道:“這位是懷王妃。”
教坊諸伎忙屈膝迎見, 沈霽月亦躬身拱手, 再看向她身旁女子, 見她笑看著他道:“這酒債欠了一年餘, 我可是要連本加利討回來的了。”
沈霽月苦笑, “任憑…………姑娘處置。”
蘇蘇一時倒沒想好怎麼“處置”他,只攜綺容上前去,賞他所寫所畫。
雲綺容也是愛才之人,一看詩畫, 驚豔之『色』溢於言表,當下不吝讚詞, 賞鑑起來。
沈霽月聽她句句道盡他詩畫初心, 連他畫中舒曼懷抱的那支梅花, 是因他醉時畫筆『亂』顫, 不慎灑了幾點硃砂於畫紙上, 而後借勢補救畫梅, 都猜了出來,不禁笑道,“王妃真是知音人。”
雲綺容一笑,靨生霞光,蘇蘇也不急著找沈霽月討要“酒債”,反使人去外頭酒樓買了鎮店佳釀來, 請他共坐飲酒賞舞。
沈霽月見她不主動挑明身份,漸漸放鬆下來,他本是瀟灑不羈『性』子,這一放鬆,又複本『性』,天南地北地海侃起來,也無坐相,和著教坊舞樂,倚屏敲盞而歌,落拓大方,爽朗倜儻。
這一瀟灑風度,一直保持到蘇蘇將離教坊時,她於油壁馬車上,隔窗向他笑道:“好啦,你又欠我一頓酒了,且還著吧。”
眼見沈霽月瀟灑身形一頓,一隻仙姿翩然的天鵝,立成了呆頭鵝,車輪滾滾向前,蘇蘇與雲綺容俱於車中大笑起來,互跌在對方身上,許久,蘇蘇止住笑問:“此人如何?”
雲綺容咬唇笑道:“生平未見,確實有趣,真是個妙人。”語落,忽覺自己言辭有些輕浮,靜了靜又補救道,“他詩畫雙絕,想來揚名天下,是早晚之事。”
誠如雲綺容所言,沈霽月於教坊所詩所畫,漸流傳開來,會試未開,就已名滿長安,待到來年三月中旬,他先過春闈,再入殿試,於修文殿中被聖上欽點為本屆狀元,立時譽滿大周,天下名傳。
四月,北漠九黎部大王子呼延弘,攜禮親使大周,請與通婚,永結為好。
九黎部,在北漠三部中勢力最末,此舉亦有示好表忠大周,以求自保之意,大周自然樂見北漠勢力均衡、長期分裂,欣然允之,但皇室公主俱已婚配,便命禮部仔細選挑郡主,且令呼延弘一眾長居鴻臚寺,盡賞長安風情,大周盛世。
不久,天現瑞象,百年難得一見,屬國進獻貢禮相賀,朝臣亦紛紛上表,稱賀天子治世聖明,明帝龍心大悅,於翠微宮萬方安和樓,舉辦盛宴,稱與宴皇室親貴、公侯朝臣、各國使節等,俱免跪禮,無分尊卑,縱情宴遊,以賀盛世。
宴上歌舞樂伎,皆是雲韶府頂尖,姿容清麗,舞技卓絕,近百人連袖而舞,珠纓旋轉星宿搖,花蔓抖擻龍蛇動,令人眼花繚『亂』、拍案叫絕,明帝想起新科狀元、翰林院待召沈霽月擅詩畫,命人召他上前,隨景作詩作畫,以紀此盛事。
誰知內侍長和奉命去尋了一會兒,便哭笑不得地,回來稟道:“陛下,沈翰林醉了。”
明帝笑,“醉了也給朕架來。”
長和含笑應下,不多時,攜幾個內侍,將醉醺醺的沈翰林架到御前,宴上諸人,皆笑看沈霽月顫巍巍地行叩拜大禮,“微臣參見陛下、娘娘”,禮未行畢,就差點癱摔在地,幸被左右內侍扶住。
明帝笑看身邊人道:“瞧著是醉得厲害了,怕是不能『吟』詩作畫了。”
蘇蘇卻撫著貓道:“如此『吟』詩作畫,才叫有趣。”
明帝遂問他這欽點的狀元郎,“今夜雲韶府獻舞極佳,可能畫否?”
沈霽月卻搖著頭道:“微臣要畫,就畫天下第一舞。”
明帝問:“何為天下第一舞?”
沈霽月醉倚在內侍身上道:“臣聽聞宸妃娘娘樂舞絕世,這天下第一舞,自然是宸妃娘娘之舞。”
此言一出,宴中歡暢氣氛立時一滯,諸人悄覷聖上龍顏,雲綺容更是在心裡為這“醉鬼”,捏了把冷汗,但聖上卻似未惱,只銜笑看向身邊女子道:“願否?”
蘇蘇莞爾一笑,將貓交予阿碧,慵然道:“有何不可。”
她先前飲酒,已有幾分醉意,此時曳著緋『色』大袖裙裳蓮步下階,行動如弱柳扶風,簡單幾步,就已如舞步一般窈窕,凌波微步,飄忽若神,款至宴席中央,嫣然回眸,笑看向被內侍攙扶坐在畫案前的沈霽月,“翰林的畫筆,可拿穩了?”
沈霽月卻對著案上那張畫紙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