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眼簾微抬,不遠處, 隨侍的長生、阿碧身後, 皆是喬裝護衛的侍衛, 她默默拔下發間的銀鍍金蝶戀花簪, 以尖銳的簪尖, 將那新刻的“玦”字, 連同“蘇”字舊痕, 一同劃刻乾淨,那一小塊樹皮,就如鮮血淋漓的傷口般,漸血肉模糊。
蕭照暗暗心驚地看著木屑如雨落下, 悄然抬眸望去,卻又見皇后娘娘神情平靜, 眸底無波, 手下金簪一道道地划著, 似不摻絲毫情緒, 待那兩個字都再也看不清原先模樣, 娘娘執帕拭淨金簪, 重又『插』入髮間,握了他的手,平平淡淡道:“走罷。”
下山的路上,蕭照自是不敢提方才所見,而皇后娘娘就似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來時是如何與他遊山玩水, 回去的路上,就依然與他那般遊玩說笑,天擦黑時,皇后娘娘帶他來到洛城青雀巷裡第三座宅邸,蕭照對虞宅、尤其是娘娘從前閨房十分感興趣,正四下賞看時,有侍衛來報,道是有人拜訪,並呈上拜帖。
蕭照好奇看去,見灑金紅帖正中,龍飛鳳舞書著“蕭玄昭”三字,旁以清遒柳楷撰書:鄙人周天子,深居禁宮,聞聽宛州洛水有女,七竅玲瓏心,傾國傾城貌,暗慕難休,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特離京千里至此,拜求一見。
蘇蘇抿唇一笑,執了拜帖在手,嫋嫋分花拂柳,步至緊闔的府門之前,隔門揚聲道:“不見。”
門後笑聲清朗,“朕誠心拜訪,虞小姐為何不見?”
蘇蘇亦笑,“素未謀面,誰知你是誠心,還是禍心?”
門後聲音笑道:“朕確是披心相付,誠可感天,虞小姐要朕如何證明?”
其時夜『色』融融,明月初升,暮春之夜的淡淡花香中,蘇蘇望著輕拂花枝的月『色』道:“既然誠可感天,那就將明月摘下,以作拜禮。”
門後沉靜須臾,即朗聲笑道:“明月已摘,請虞小姐開門受禮。”
蘇蘇也不能真將明帝關在門外,以為他只是信口胡言、哄她開門,也不和他玩鬧了,伸手開啟大門,卻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立刻擁住,明帝低沉的笑聲,落在她的耳畔,“日月為昭,朕摘了明月予你,再附贈你一輪太陽。”
蘇蘇咬唇一笑,正欲說話,忽見蕭玦一身靛青常服,與明帝身後隨行侍衛站在一處,心中微驚,但面上不『露』,任由明帝牽了她手,如無所覺般向庭中走去。
晚膳所食,皆是洛水風味,都是自附近知名茶樓酒館購來,曹方領人試毒後,一一呈上膳桌,明帝見蕭玦仍侍立在一旁,道:“坐下用膳吧,都是一家人,又在外頭,不必拘束。”
蕭玦謝恩後坐了,蕭照手持烏箸,想著今日在棲雲寺後桃林所見的刻痕,目光悄悄在九叔、皇爺爺和皇后娘娘面上轉了一道,默默低首用膳不語,蘇蘇慢慢用著一道蓴菜魚羹,再不時吃些明帝夾來的菜,耳聽著明帝和蕭玦說話,才知原是下午明帝檢閱宛州當地軍務,身為龍驤衛大將軍的蕭玦陪行在側,天擦黑時,明帝來青雀巷尋她,順將蕭玦拉來充當護衛了。
蘇蘇徐徐舀喝著鮮滑的魚羹,見明帝親剝了一隻醉蝦予她,就著他的手銜入口嚼嚥了。
明帝笑問:“還要嗎?”
蘇蘇搖頭,明帝便就著溫水淨了手,一邊執帕拭手,一邊問她白日都去了哪裡遊玩。
喬裝陪行侍衛那樣多,也沒必要扯謊生出事端,蘇蘇實話淡道:“棲雲山。”
低首用餐的蕭照,餘光瞥見身旁的九叔,置於桌下膝上的左手微微一顫,但面上神『色』卻無絲毫波瀾,仍是平靜如初,只在皇爺爺親自給他倒酒時,立起身婉拒道:“父皇慈愛,本不應辭,只是兒臣夜裡需戍衛在外,保護父皇與娘娘,不能飲酒…………”
皇爺爺也不勉強,又給皇后娘娘倒了一杯,皇后娘娘只微啜了半口即放下了,笑道:“陛下這酒是從哪兒買來的,淡如水一般。”
皇爺爺見皇后娘娘不喜歡,便要命曹總管遣人外出另買,卻為皇后娘娘攔住,她微揚首,朝窗外海棠樹下看去,“許多年前,我還是個孩子時,在海棠樹下『蕩』鞦韆,望著我父親在樹下埋下多罈女兒紅,留待我出嫁之日宴飲,如今算來,已是將近二十年前的舊事了,那些女兒紅,定然醇厚濃烈,馥郁甘鮮。”
皇爺爺一聽,興致高漲,立命人去樹下挖,不多時,果有女兒紅酒罈呈上。侍從剛拍開泥封,即有濃郁香氣滲出,絲絲繞繞,流竄了一屋子,及倒出,清釀呈琥珀之『色』,純澈澄明,就連飲慣御酒的皇爺爺,見了都不禁叫了一聲“好”字。
蕭照也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