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也是不希望愛它之人為她傷懷,娘娘當寬心才是。”
蘇蘇淡淡一笑,“早知它有一日將離開塵世,倒也不是傷心,只是有些感慨,當年在慧覺寺,我和謝相在銀杏樹下弄笛譜樂,它在一旁,無憂無慮地撲打著銀杏葉玩兒,記憶清晰彷彿昨日,可細想想,已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蕭照聽她提起謝相,心裡便一咯噔,他旁觀多年,早漸看明白,她待謝相,有別於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而謝相,至今未娶,孤身一人……
輕握著的手,隨著心中所思,微微僵住,慢慢縮了回來,蕭照隨手拈拿了幾碟上一隻白沙枇杷,一邊剝著皮,一邊隨口道:“說到謝相,朕想起前幾日工部尚書奏請,想請朕做個媒,將他愛女指與謝相為妻,娘娘以為如何呢?”
蘇蘇換筆點染著石黃顏料,垂眼慢慢畫著銀杏葉,“皇上問問謝相的意思吧,若他願意,那就指了,若不願意,也無謂用聖旨硬成一段孽緣。”
蕭照聽她語氣平淡,眉眼也依舊淡然,倒似真不在意,將剝好的枇杷遞送至她唇前,她抬頭看了一眼,停住畫筆,低首銜住,溫軟的朱唇,輕觸在他指尖,柔軟如雲如花,有暖熱融融的氣息,自她唇齒間逸出,隨之輕撲過來,自他指尖,一直灼到心底,但未等他辨明這是什麼,只一瞬間,一切都似幻境初醒,所有柔軟溫熱都已遠去,她低首慢嚼著枇杷,而他,慢慢收回了自己僵直的手。
蘇蘇掩袖吐了枇杷核至小碟中,見蕭照又剝了一個遞過來,輕笑著搖了搖頭,“皇上吃吧”,她將畫好的貓撲銀葉圖收起,隨拿起蕭照批好的奏摺看了兩眼,讚道:“皇上的字,愈發進益了。”
蕭照很想她如從前一般總是喚他“照兒”,但自他登基為帝,她絕大部分時間,總是喊他“皇上”,只有他生病或動怒,令她憂灼於心時,才會一聲聲地急喚他“照兒”,將他抱摟在懷中,關心他,撫慰他。
可他身體康健,極少生病,又是不易動怒的『性』子,有時心中愈是氣急,面上反而愈是沉靜,於是平日越來越少聽她如此喚他,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的“皇上”“皇上”,他心中憋悶,可卻又不想開口告知她心中所想、令她改口,就像一個別扭的孩子,明明心中渴望某物,但卻不願開口索要,隻眼巴巴地看著,在心中時時惦記著,等著那個人雙手將它奉上前來…………
蘇蘇不知蕭照心中彎彎繞繞,慢將奏摺看完,見時已戌正,柔聲道:“夜深了,皇上該歇息了,明早還要上朝呢。”
這是讓他回承乾宮的意思了,從前在此留至夜深落雨,他以懶得冒雨而歸為由,也歇在萬安宮多次,但今夜月明星稀,無半分要下雨的跡象,夜風也極輕暖,絕不會凍著夜歸人,是半分藉口也尋不著了,蕭照只得起身告退,出了殿門,回看她的清影,孤伶伶地映在窗紗之上,不禁心想,她寂寞嗎?
他是很寂寞的,從前他與她起居一宮,如今,他隻身住在天下至尊的承乾宮,入目所見金碧輝煌,卻又冰冷無溫,人人見他恭謹小心、屏氣垂首,可誰又知隔著肚皮,人心在想什麼,連個真正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在承乾宮隻身待得越久,他就越是明白,當初皇爺爺為何總希望她住在承乾宮,她不肯,就日日往未央宮去見她,見她即心安、見她即心暖、見她即心生歡喜,若一日不見,即如三月,寂寞蝕骨,思之如狂…………
那她呢?她一個人在萬安宮,寂寞嗎?
從前皇爺爺與她同居同行,白日夜裡,溫情脈脈,幾是形影不離,如今一人獨居,再無人惹她生氣,無人令她輕嗔,無人使她嫣然一笑、星眸流轉,也無人使她醉酒望月、傷心垂淚,未央宮花樹下的雙架藤蘿鞦韆,落滿塵葉,再無人坐,萬安宮永如一潭靜水,她永是這般平靜淡然,澹靜到令他感到憂傷,皇爺爺不在了,還有他,還有他蕭照,年少風華,可以天長地久地陪著她,為何兩個寂寞的人,要分居兩地,不能長長久久地廝守在一處呢?
月『色』之下,蕭照心『潮』激湧,猝然折返回身,大步向殿內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少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