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全不關心。反是宜中十分痛惜:“黃花梨木材料有限,將來必然價格高漲,這樣子全堂出售,是賤賣了。”鄰居們全擠在巷子裡看熱鬧,小聲議論著白家窮了,敗了,沒落了,嘖嘖地咂著舌頭,可是眼睛裡是歡喜的,探頭探腦地窺視著,生怕漏掉一半點新聞。住在這裡的人,大多數都在爸爸的藥店免費看過病或取過藥,誰家有了急症,或者誰家錢緊,爸爸從不會計較。可是現在我的家散了,在他們的眼中卻看不到哪怕一丁點兒同情或溫情,有的,只是幸災樂禍。姐姐故意地和那些躲躲閃閃的冷眼對視,逼著他們扭過頭去。而我悄悄攥緊了拳頭。沒有人知道,就在昨天晚上,我半夜裡爬起來,在每件傢俱的隱秘處偷偷刻下了一個“白”字。這是個秘密,就連大師兄我也不會告訴。爸爸的診所關了,我從此告別那一格一格的小匣子,那泛著藥香味兒的戥子秤桿。摸著大門上擦得鋥亮的銅環,我哭了,眼淚一滴滴落在青磚地上,是無以言喻的空落絕望。要到這一刻,我才真切地意識到,爸爸死了,我的世界改變了。所謂死,就意味著消失,意味著決裂,意味著沒有,意味著徹底的改變。有人搭住我雙肩,那是宜中,他說:“白朮,我們談談。”我轉過身,投進他的懷中,任眼淚灑落下來:“大師兄,我想爸爸,我真的很想爸爸。昨晚我夢到他,他在給人診脈、開藥方,我聽到他的聲音。大師兄……”我們在石階上坐下來,坐在有著鋥亮銅環的大門前,我將頭伏在他的膝上,他輕輕撫摸著我軟而厚的頭髮聽我訴說。“我常常會夢到爸爸。早晨醒來,會聽到他在隔壁讀書、咳嗽,他的茶杯蓋碰到茶杯的聲音。我把手按在門上,可是不敢推開。我知道爸爸在那裡,但是如果我推開門,他就會消失……”我仰起頭,哀求道:“大師兄,我好想她,你扮我爸爸給我看好不好?”宜中深深看進我的眼中去,臉上充滿憐惜疼愛,那真是一張有靈魂的英俊的臉。他把三隻手指搭在我腕上,沉下聲音說:“姑娘,你脈細而沉,虛火上升,氣滯陰傷,情志鬱結,是鬱症之象。鬱症,有六氣之鬱,有五志之鬱。所謂六氣之鬱,即六氣外來之邪,鬱而不解……”言談舉止,都像足了我父親,我不禁更加泫然。然而他驀地一轉,忽然說:“我給你開個藥方:四錢離憂草,三錢快樂花,兩錢舒心車前子,碾碎成藥,以一錢開心玫瑰花做引,紅泥小火爐文火慢煎,三碗忘情水煎成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