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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騰起來的水汽模糊了小餐廳的玻璃。我喝了一口燙燙的疙瘩湯,看著女人:“你孩子在我們學校?”“恩。”女人的表情有些失落,“兒子能讀書,家裡沒什麼錢,我想著乾點兒什麼,孩子臉皮兒薄,班裡的同學爸爸媽媽都有本事,我啥都不會,就會炒個菜,剛來北京那會兒,口重,連來我這兒買盒飯的人都沒有,就剩下我和來福兒兩個吃……”我看著破舊的桌子上被我喝空了的口杯,有些莫名的難過,這算同是天涯淪落人嗎?女人嘆了口氣:“我也挺理解兒子的,要是真跟別人說有我這麼個媽,說不定連個物件都處不上呢,現在兒子懂事多了,有時候還會在學校裡介紹別人到我這兒吃飯,就是當著別人的面兒叫我阿姨聽著扎耳兒……”我忽然有些佩服孫皓了,那孫子竟然能揹著電腦,從折斷了欄杆的男廁所跳出去,然後再揹著電腦爬上學校的牆頭?想著想著,我就感覺有東西從我的眼睛裡慢慢的流淌下來。然後,我看見小餐廳的鐵門被推開,一身寒氣的左手,呼吸夾雜著白色的霧氣,站在餐廳狹小的門口,看著我。“找了你一晚上了。”左手的語氣甚至有些柔和,我想我一定喝多了,聽力出現了問題。女人熱情的看看我,又看看左手:“你們認識?”左手坐到我旁邊,四條腿不穩的桌子晃悠了一下,我用手指揉揉有些乾澀的眼睛,沒有說話。“回去吧,小諾她們找了一下午了。”左手拿開我面前的口杯。我看著左手,笑:“人生這個玩意兒,就像一望無際的韭菜地,一茬兒接著一茬兒的瘋長著,放眼看著,到處都是綠油油的一片,可是呢?哪一茬兒都不是我的,割了韭菜都到農貿市場賣了,nnd,賣東西倒是利索了,哪怕給我留十分之一茬兒的韭菜都行……”我伸手拿酒,左手的手按住酒杯:“別喝了,多了。”我用手去掰左手的手,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的掰著,左手的手指慢慢的重新握回酒杯,把酒杯握的牢牢的。“別喝了。”左手看著我,眼神一點兒都不冷。我也看著左手,委屈的要命:“我真的不想撐了,當好人能怎麼樣?當壞人又能怎麼樣?怎麼活著不都是那麼回事兒嗎,我堅持了二十幾年,還不是這個樣子嗎,不死不活的,什麼希望也看不到……”我的眼睛慢慢的被蒙上了保鮮膜,我感覺有東西從我的眼角滑過,冷冷清清的小飯店,爐子裡燒紅的蜂窩煤,爆出來煤塊炸響的聲音,在夜裡聽著是如此的寂寞,象我的心情。店主女人背對著我們,低低的哼著小曲兒,在灶臺邊兒逗著那隻叫來福兒的狗。左手的有些粗糙的手指,輕輕的抹了抹我的眼角。左手把酒杯裡剩下的酒一口喝下,眼神轉向窗外:“都堅持二十幾年了,就因為祝小希和孫皓?堅持著吧,別像我,想跟我媽說好好做回人,連在哪兒開頭都找不到了,我從小學功課拉下那天開始,就什麼都趕不上趟兒,所以才混……”從小餐廳出來,冬夜的寒冷讓我有些發抖,我喝的太多了,走路都是一晃一晃的。因為喝酒多,所以話也多,想著千禧年後的畢業,我開始無比懷念學生時代,我拽著左手的胳膊,從小學說到中學,從中學說到高中,再說到我們共同讀書的大學。左手點了煙,走的很慢,聽著我囉囉嗦嗦的說著。“我運氣一直不好,所以我從來不敢問曲莫浮測運氣,我害怕測了運氣,還是一樣的不好。”我搖晃著左手的胳膊,感覺腳下被綁了石頭。左手淡淡的聲音:“信那個?人就別活了。”“你不信?”我不滿的拽著左手,“那是你運氣好,我上小學的時候,老師說她最討厭我的性格,就算我學習成績全班第一,她還是討厭我,我的自尊都被折磨沒了,老師當著全班學生的面抽我耳光,用手指頭戳我的額頭,課間我和男同桌石頭剪刀布打手板兒,老師就靠著教室的門冷笑,說我們小小年紀就會亂搞物件,後來那個男同桌得了白血病死了,他媽媽來學校辦手續,抽了我們老師十幾個耳光,說她兒子臨死前還哭著說他沒有亂搞物件,我那個時候就特別羨慕那個男同桌,至少他媽媽還會去學校抽那個混蛋老師的耳光,我們家裡人只會抽我的耳光……因為害怕上中學檔案寫的不好,我就忍著,每次我看見老師還得笑,還得說老師好,我一直忍到上中學才知道,小學校老師給我的操行評語還是一樣的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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